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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白翎 -【男友二度上任之二】寵妻終身職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12:39 PM     標題: 白翎 -【男友二度上任之二】寵妻終身職

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-2-7 01:26 PM 編輯

【小說封面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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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
她聽說公司新來的法務專員是個超級大帥哥,
這點已經在員工餐廳兩人碰巧同桌時得到證實,
他同時也是女人殺手,平均一個禮拜換一次女友,
不過只要他腦筋別動到她身上,他愛怎麼換都不關她的事,
更何況她早已名花有主,就算他貌比潘安她也沒興趣,
可說也奇怪,他倆明明就不認識,他卻時常關照她,
放著高級轎車不開,硬要和她一起當沙丁魚擠公車,
還刻意送上高級餐點供她享用,填飽她的五臟廟,
就連她工作上出了包,也是他在後面幫忙收爛攤子,
她失戀時他更費盡心思安慰,陪她度過低潮,
就在她疑惑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時,
她驚訝地發現這傢伙居然是她的前男友……
吼,這人從胖虎變型男,連名字都改了,她認得出來才有鬼啦!

【出版日期】2014-06-04
【出版社名稱】新月
【書系及編號】甜檸檬7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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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12:59 PM

楔子

三個多月前,公司的法務部門來了一個很不得了的男人。

他今年二十八歲,是留學歸國的法學碩士,長相清秀俊逸,身材精練結實,最重要的是--他單身。

此消息一出,很快地,公司裡的氣氛出現了微妙的轉變。

例如女職員開始迷上打扮了;又例如她們身上的衣服布料變少了,大方露出來的部位變多了。

總而言之,女人們開始不計任何手段,只為了博取男人的注意。

然而,半個月過去了,公司內部上上下下共計兩、三百個女人,似乎沒人引得起他的興趣,於是乎,開始有「烈士」化被動為主動、捨矜持為熱情,搶在眾多的競爭者之前率先告白,而打頭陣的這位女勇者是營銷部門的一位主管。

令人跌破眼鏡的是,男人居然一口答應交往,說:「那我們就試著交往一星期看看吧。」

女勇者喜出望外,其他的女人卻是愁雲慘霧,紛紛在心中扼腕自己動作太慢,被人捷足先登。

只不過勇者並沒有高興太久。

一個星期後,男方提出分手,據傳理由是:這七天的相處下來,他對那位主管並沒有產生任何一點愛戀的情感。

消息傳出之後,積極的女人開始如雨後春筍一般前仆後繼、爭相表白,希望自己能成為他的真命天女。可也正是這個時候,大家發現了一件事--

要男人點頭同意交往,很簡單;可要留住男人的身與心,天殺的難!

所以又有另一種傳聞出現了--他其實是Gay,換女友這檔事只是障眼法,用來掩飾他的真實性向……

以上的風風雨雨全都是黃詩昀靠著一雙耳朵聽來的,她完全不知道對方長得什麼樣,還單純認為那人頂多就是個稍微帥一點、稍微聰明一點、稍微有錢一點的上班族而已。

直到這一刻,她才發現自己錯了。

起初她只是低著頭,專心吃著她那盤鹽烤鯖魚飯,對面的空位突然有個人坐了下來。

畢竟這裡是員工餐廳,又正值午餐時間,即使是毫不相識的陌生人也偶有共桌的時候。

她下意識揚睫瞄了對方一眼,這一瞄,原本夾在筷子中間的豆乾應聲掉回盤子上。

男人的美貌……不,是男人的俊雅令她震懾,她呆愣地定格在那兒,瞬間頭皮發麻,合併心跳加快、呼吸停止、面頰發燙等等無法解釋的症狀。

半晌,她驚醒過來,趕緊低下頭,拚命扒飯猛吞、強作鎮定。她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,眼前的這個男人肯定就是「傳說中的那一位」。

最令她如坐針氈的其實並不是男人那驚為天人的外貌,而是來自週遭那些帶著詫異的視線。

黃詩昀暗暗在心裡哀歎,幹嘛沒事選她對面坐呢?她一點都不想出名,只想安分、低調地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,可他現在這麼一坐,難保明天不會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傳言出現……

「你變白了。」

正當她腦袋一片混亂的時候,這句話令她的動作倏地僵住。她頓了頓,緩緩抬起頭來,見對面的男人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,仍是靜靜地吃著他那盤炒麵。

她忍不住皺了皺眉。

怪了,他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?

「那個……不好意思,請問你剛才有說話嗎?」她確實聽見了,可看男人的模樣,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。

「嗯?」男人抬起頭來,唇角帶著笑意,「我剛才有說話嗎?」

「喔,好吧,可能是我聽錯了……」語畢,她又把頭垂了下去。

不知道旁邊的人會不會以為她是故意搭訕?想想也覺得自己還真是糗,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幻聽呢?

「你是哪個部門的?」男人的聲音再次無預警地從她對面傳來。

這一回,黃詩昀再抬起頭,略帶疑惑地盯著他。阿彌陀佛,該不會又幻聽了吧……

男人見她那要哭不哭的臉,不由得覺得好笑,「我說,你是哪個部門的員工?」

她猛然回神,鬆了口氣,幸好不是幻聽。「抱歉,剛才我聽得不是很清楚……我是研發部的。」

聞言,男人眉頭微微蹙起,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,「是嗎?你不像是會待在研發部的人。」

他的話讓黃詩昀覺得有些詭異,彷彿他們很熟一樣。

「算了,無所謂,」男人逕自結束了原先的話題,手一伸,來個正式的自我介紹,「我叫陳佑祺,法務專員。」

媽呀,眾目睽睽之下,她哪敢與「王子」握手呢?可是如果不理他又好像很失禮,於是她尷尬一笑,膽顫心驚地小小握了一下他的手,立刻像觸電般縮了回去。

「我叫黃詩昀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欸?」他知道黃詩昀張著嘴,說不出話來。

「識別證上面有寫。」他指了指她擺在桌上的磁卡。

「呃……」又糗了一次。

那男人又笑了。

有那麼一瞬間,黃詩昀覺得對方一定是故意在戲弄她。或許這男人一向都是如此吧?有意無意地釋放出曖昧氣息,才會逗得每個女人心花怒放,即使明知前方是火坑,卻還是要往裡跳。

這時男人突然放下筷子,自西裝外套的內袋裡拿出了名片夾,抽出一張遞上。「這是我的名片,有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找我。」

這話又讓黃詩昀困惑了。「……什麼是有需要的時候?」

男人聳聳肩,扯了扯嘴角,道:「不一定。例如想告人或是被人告,又或者是燈泡、馬桶壞掉……Anyway,就是有需要的時候。」

她被這個玩笑給逗笑了。

見了她的笑顏,男人也跟著揚起唇角。

「那麼就先這樣子。」他將名片夾收回內袋,「我十分鐘後有個會議,下次有機會再聊吧。」他起身離開,留下那一盤沒吃幾口的炒麵。

黃詩昀怔怔地望著他漸遠的身影,恍若夢境。

陳佑祺第一眼就認出了她。

有多久了呢?十二年了吧。她變了很多,但若仔細瞧的話,又會讓人覺得其實沒什麼改變。

首先,她的皮膚變白了,這是顯而易見的外觀事實,畢竟她的名字裡雖然有個「詩」字,可她的人卻不怎麼有詩意。

當年她喜歡游泳,更是游泳社裡的王牌選手,四處拿獎回來,因此曬了一身亮麗的小麥色肌膚,她身材勻稱健美,總是喜歡露齒大笑,動作老是大剌剌的,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是會抱著衝浪板去追浪的那種女孩。

他當時一度以為,搞不好她將來會成為奧運游泳國手也不一定--不過顯然她並沒有。

其次,改變很多的是她的氣質。

她變得低調許多。

從前的她光芒四射,在校園裡是風雲人物,有一卡車的好姊妹與好哥兒們,甚至還有一大票崇拜她的粉絲,就算她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美少女,可她總是能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。

然而現在卻不同了,那差異大到在員工餐廳的時候,他一度懷疑自己認錯了人。

她靜靜地坐在那兒,從容文雅地吃著她的午餐,不找人攀談,也不見她依附任何團體,就只是一個人坐在那兒,怡然自得。

所以他才說,她其實也沒變多少,就像過去一樣我行我素,自由得像是海鷗,只是過去的她活潑好動,而現在終於靜了下來。

她發生過什麼事嗎?還是因為出了社會,性格上受到某些程度的磨練?

分手十二年了,他從來沒有真正放手過。

在這十二年間,他不停接受各式各樣的女人,不斷逼自己放開胸懷、勇於接受別人,但就是找不回當初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。

他曾經以為是自己的問題。但現在他明白了,真正的問題是「對像」。

這麼多年來他宛如行屍走肉,如今這般令人震驚的巧遇,肯定是老天爺給予他甦醒的機會,若他不懂得把握,那真的該死了。

所以,他在員工餐廳內隨意點了一盤炒麵,即使他其實一點兒也不餓,即使再過十分鐘他就必須到會議室和董事長開會,即使她可能會認出他、立刻起身掉頭離開……

待他回神時,自己已經在她面前坐了下來。

瞧她仍然低著頭、專注地小口小口吃飯,他雖面無表情,胸口的情緒卻是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已。

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緊緊將她抱進懷裡,可他終究還保有一點點理智,沒有動作。

見她抬頭瞥了他一眼,便又立刻把頭垂下去,他知道她沒認出他,亦沒對他產生興趣,這讓他有些挫折。

不過這也難免,畢竟他改過名,外貌也改變了不少。

也罷,反正他有的是時間,有的是毅力,而且無巧不巧,他最擅長的就是挖洞讓獵物跳。

所以問他有信心嗎?

有的,現在的他絕對有那樣的自信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01 PM

第一章

那一年,陳佑祺十六歲。不過,其實在那個時候,他的名字並非是這兩個字,而是「陳士宇」。

必須承認,他在十九歲以前相貌平凡……不,甚至比平凡還要不起眼。

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,卻擁有八、九十公斤的體重,白白胖胖的,標準是個只會宅在書桌前的資優生,別人若會注意到他的名字,肯定只有在考試之後、名單公佈出來的那一瞬間。

簡單來說,「女人緣」這種東西跟他是絕對沾不上邊的,有時候他都會懷疑自己其實是路邊抱回來的小孩,否則一樣都是兄弟,怎麼大哥長得斯文俊雅、二哥生得瀟灑挺拔,他卻生成這副模樣?

雖說他也看得很開,認清自己沒臉蛋、沒身材至少還有腦袋,然而命運往往就是如此捉弄人。

陳士宇在開學報到當天就喜歡上了一位學姊,那位學姊的名字叫葉曉玲,大他兩屆,是儀隊隊長。

她長得很漂亮,氣質又好,他知道自己的情敵肯定有一卡車那麼多,正因為明白這一點,所以他從來就沒有告白的打算。

不料好死不死,這件事情被他那個性積極的二哥發現了。

二哥告訴他:「正是因為情敵多才要先下手為強,你不說出來就永遠沒有機會。」

他就這樣傻傻地被點燃了鬥志。

於是在期中考結束沒多久後,他趁著讀書之餘的時間,熬夜寫了一封長達六頁的情書,決定破曉之後就交到夢中情人的手上。

只不過,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還是佔了絕大部分。

「學弟,你很優秀。」

葉曉玲站在五步之外,掛著一絲為難的苦笑,有些困擾地解釋道:「你看得上我讓我很意外,可是……你也知道我比你大了兩歲,我不能接受姊弟戀這種事。」

聽了,陳士宇只是站在那兒,手裡緊握著那封不被接受的情書。

她說的是事實,而他一輩子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,他很想替自己辯解,就像他那個身為律師的父親一樣,黑的都能扯成白的。

但他開不了口。

見著他動也不動,毫無反應,葉曉玲決定打破沉默。

「無論如何,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,也很謝謝你的心意。」

陳士宇就這樣呆呆看著學姊翩然轉身,走回她那群姊妹淘的圈子裡。他看見幾個女孩子先是低語了幾句,然後笑聲傳來。

直到她們漸漸走遠,再也聽不見聲音之後,陳士宇才從茫然的情緒當中回到現實。

就這樣?就這樣結束了嗎?他這短暫的暗戀……

他吸了一口氣,心中的失落感無法形容。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嘗到挫敗,也是他第一次學到「不是有心就能成功」的道理。

低頭看著手中那封徹夜寫下的情書,他先是呆愣了幾秒,最後像是中了邪似的又追了上去。

他可以接受學姊拒絕他的理由,但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夠完整地傳達到對方的心裡。

於是他加快步伐,試著趕上那一群女孩子的腳步,但就在幾乎追上她們的時候,他聽見了真相--殘酷、冷漠、輕蔑,而且傷得他體無完膚的真相。

「你開玩笑嗎?我怎麼可能喜歡那種小胖子。」

說這句話的同時,葉曉玲是背對著陳士宇的,她抬手撥了撥那頭美麗的秀髮,一夥人完全沒察覺到當事人就站在後頭。

「可是他功課很好欸,搞不好以後會變得跟比爾蓋茲一樣有錢。」

「哈哈,那等他變比爾蓋茲的時候再來追我吧。」她冷笑了兩聲,從口袋裡拿出小鏡子,眨了眨眼,開始撥弄她的睫毛,刻薄地道:「我講難聽一點,全校有誰不知道追我的人比電線桿還多?就憑他那副德性,真不懂哪來的勇氣寫情書。」

「鬼上身?」

「可能是星座雜誌鼓勵他告白吧。」葉曉玲眉一挑,故意做了個噁心欲嘔的表情。

「啊哈哈,這個贊,有好笑到,果然是宅男,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
此刻的葉曉玲讓陳士宇覺得好陌生。奇怪的是,他並不覺得生氣,有的只是無法計量出來的失落。

他從來就不知道,那位溫柔、優雅、聰明又大方的學姊,居然可以說出這麼殘酷惡毒的話語。

自己到底是笨到什麼程度才會瞎了眼去愛上她?

「對了對了,上次那個師大的學長怎麼樣了?」

「你是說哪一個?家裡很有錢的?」

「不是啦,是那個很帥的學長。」

「喔,他啊……不知道欸,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跟他出去。」

「幹嘛考慮?他不是很帥嗎?」

「可是他連車子都沒有,我不想坐摩托車約會。」啪的一聲,葉曉玲闔上了隨身鏡,收回百褶裙的口袋裡。

「那你叫他去買一台車啊。」

「他打工一個月才賺六、七千塊,買中古的嗎?中古車我也不坐喔。」

「吼,你怎麼這麼難伺候?」

「開玩笑,我是誰呀?」

「嘖嘖,那些敢追你的人真是不怕死。」

「說成這樣,也不想想我分給你們多少甜頭。」

「是是是,女王。」

你一言她一句的,聲音再次遠離,一夥人始終沒察覺到陳士宇就站在走廊的盡頭。

他的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。

內心的感覺是不是所謂的「受傷」他分不太清楚,只知道手中的情書成了諷刺自己最好的工具。

他讚她是個優秀的前輩、讚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,他自始至終都認為學姊是個心思細膩、言行溫柔的夢中情人……

思及此,陳士宇不自覺地露出了苦笑。他突然驚覺,自己壓根兒不認識這個女孩子,為何苦苦迷戀她?

或許這就是鬼迷心竅吧。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借口。

「這種爛借口就不要拿出來提了。」突然,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入耳裡。

陳士宇猛然回神,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游泳池的鐵網外側。

他被說話聲吸引,站在原地聽著他們的對話。

「詩昀,你聽我說。」一個男學生站在泳池邊,神情焦躁地看著泳池裡的女孩,「我是真的要好好唸書,不能再這樣和你交往下去。」

「我聽你在放屁!」

女孩拉起蛙鏡,卡在額頭上,抬頭怒瞪著那男孩,道:「這種事你在追我的時候怎麼不先考慮清楚?還有,沒人教你進游泳池要脫鞋嗎?」

陳士宇認出了那個女孩。

她和自己同班,就坐在他前方,聽說她是游泳隊的成員,而且泳技似乎很厲害,但是對於她這個人的瞭解也僅止於此。

「我到底要怎麼解釋你才肯相信?我連游泳社的練習都不能來了,你也知道我現在要準備考大學,就不能體諒我一下嗎?」男孩似乎沒了耐性,聲音激動的吼道:「還是要我拿成績單給你看,或是叫我們班導來解釋給你聽?這樣你覺得比較有面子嗎?」

「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『面子』兩個字!」黃詩昀同樣不滿地吼了回去,「我是要你有肩膀一點,想分手就分手,何必拿什麼考試成績不好來當借口,你這樣子--」

「啊算了算了,隨便你啦!跟你講道理有什麼用?」男孩揮了揮手,打斷了她的話,轉身離開,邊走還不忘碎念道:「我不想再跟你這番婆解釋了,你高興怎麼想就怎麼想吧。」

那男孩就這麼走了,留下黃詩昀一個人站在原處,四周只剩下泳池裡的嘩啦水聲。

過了三、五分鐘,她爬出了水面,在泳池邊坐了下來,盯著粼粼波光發愣。

陳士宇則是在鐵網外靜靜地看著她,那樣的畫面讓他不禁看得出神。

半晌,黃詩昀終於有了動靜,只見她抬手摘下蛙鏡、泳帽,甩了甩一頭長髮,毫無預警地哭了出來。

那壓抑的低泣讓陳士宇胸口莫名顫動,像是被人緊緊捏著心臟般。

坦白說,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女孩子落淚。他沒有姊妹,也不常和女同學接觸,如果聰明的話,他應該當作沒看到,默默離開。

但也許就像剛才那群學姊說的一樣,大概是被鬼上身,他幹了一件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。

陳士宇照著黃詩昀剛才所說的話,先脫下鞋子才走進裡頭。

他靜靜地走到她身後,見她裸露大半的背部,突然覺得有些尷尬,下意識移開了視線,趕緊從口袋裡拿出手帕,笨拙地彎身遞到她頰邊。

當然,事後想想他覺得自己很白癡--對方從泳池裡爬了出來,全身濕漉漉地坐在池邊哭泣,而他居然遞給對方一條手帕?

是要她擦乾哪裡?

突然出現的手帕讓黃詩昀止住了哭聲。

她破涕為笑,以為是學長回心轉意,可高興歸高興,害她掉眼淚的人她怎麼能夠輕易原諒?

於是她抽走手帕,低頭擦了擦眼淚,接著像是要予以懲罰似的,突然轉身把對方扯進泳池裡,頓時水花四濺。

陳士宇完全沒料到會被拉下水,他連吃了好幾口水,卻只能無助地揮舞著手臂,因為他不會游泳。

看見水底的人不停掙扎,黃詩昀站在泳池邊皺眉,剛才那個人的身材跟學長好像有點出入,她再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那條手帕……

呃,糟糕!學長從來不帶手帕的,她怎麼會笨到沒發現這件事?

這念頭一浮現,她立刻跳入泳池裡,把那個可憐的傢伙撈出水面、拖回泳池邊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助他爬上去。

「你到底在想什麼呀」黃詩昀沒好氣地說:「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差點害我變成殺人犯?」

陳士宇狂咳一陣,才吃力地撐起身子。「我哪知道你會把人拉下水……」

「怪我?」黃詩昀一臉驚訝,「你以為誰沒事會走進來送手帕?我還當你是我男--」

曾經稱為男朋友的人,如今也成為過去。她垂下眼睫,眼神有些黯然。

「算了,是我的錯,對不起。」她抿抿唇,坦然道歉,而後伸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,「不管怎麼說,真的謝謝你的好意。」

陳士宇全身濕透,非常狼狽,但他一點也不在乎。「那個……我不是故意偷看,我只是剛好路過--」

「你不用解釋沒關係。」她阻止他繼續往下說,唇角的那絲微笑卻顯得苦澀。

兩人陷入了沉默,直到陳士宇覺得自己好像愈來愈礙眼,這才站了起來,苦笑道:「那……我先走了,不打擾你練習。」

他低下頭往門口走去。

「等等,」黃詩昀突然開口叫住了他,「我記得你叫陳士宇,沒錯吧?」

他停下腳步,稍稍點了下頭,「嗯」了一聲。

「不然這樣子吧,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?」她的字字句句夾雜在水花聲中,偶爾還被遠方球場所傳來的歡呼給掩去。

陳士宇錯愕地眨眨眼,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「什、什麼?」

「我問你要不要試著和我交往看看?」她說得毫不退縮。

「你……可是……」他完全傻愣在當場,覺得這同學一定是瘋了,「但你又不認識我。」

「怎麼會不認識?你叫陳士宇,和我同班,坐在第一排,而且每次都考第一名。」

陳士宇愣了愣,沒料到會遭此反駁,好半晌才支吾道:「可是你不瞭解我,我也不瞭解你,這樣子怎麼交往?」

黃詩昀直勾勾地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模樣,竟莫名覺得可愛,不自覺露出微笑。

「吶,我問你,你有買過波蘿麵包嗎?」

他皺起眉頭,納悶她問這個做什麼,該不會是嫌他太有「份量」,要他少吃點吧?

「有。」

「每家店的波蘿麵包應該都長得差不多吧?」

「嗯。」然後呢?

「那你怎麼判斷哪一家的比較好吃?」

「就……」他是個聰明的人,瞬間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,「問問吃過的人,或是自己買來吃看看。」

「所以嘍,」她很滿意他的回答,「如果不交往看看,你怎麼能確定我不是你喜歡的那一型?」

她說得直率,陳士宇卻無法像她一般豪邁,說做就做。她的話雖然有道理,可他怎麼想都覺得有些詭異。

突然,他想起了那群瘋狂嘲笑他的學姊們。

「你是不是……」他低下頭,抹了抹從髮際滑落下來的水珠,淡然道:「你是不是因為跟什麼人打賭,所以刻意來整我?」

不然像她這種風雲人物,怎麼可能會想跟他交往?

聽了他的話,黃詩昀眨眨眼,大笑出聲,「拜託,你想像力也太好了吧,在你的眼中,我像是這麼無聊的女生嗎?」

「不、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他抬起頭來,一對上她那雙充滿靈性的大眼,便又立刻垂了下去。

「你把頭抬起來。」她強勢地發號施令。

他照辦,兩人四目相交時,看清她亮麗出色的外表,以及落落大方的態度,他簡直想跳回去游泳池底。

「現在,你只要告訴我,」她微微抬起下巴,語氣堅定,「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?」

他怔怔地望著她,好半晌說不出話來,只是直直地望著她那雙清澈的眸子,卻讀不到任何輕蔑與戲弄的意味。

「……好。」

那天下午,陳士宇的心臟簡直像是洗了三溫暖。

他失戀了,卻也立刻展開了新的戀情。

就這樣,黃詩昀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,他怎麼樣也想像不到,自己的第一個女朋友竟然是這樣子得來的……

想當然耳,他倆交往的事情一傳開,多半不會傳得多麼動人浪漫。

大部分的人都說,黃詩昀是因為被前男友甩了,所以路邊隨便撿個人氣氣他;但也有少部分的人推測,陳士宇大概是有錢人家的少爺,付了錢拜託黃詩昀跟他假扮成情侶,在學校才能走路有風。

但黃詩昀一點也不放在心上。

接下來的兩個星期,他們一起吃午餐,放學一起回家,偶爾一起K書;假日的時候,她則會拖著他到市立游泳池去練習,並且教他怎麼游泳,雖然他一直都學不會。

不過坦白說,要他這種身材不怎麼賞心悅目的人穿上泳褲去約會,實在令他自卑、尷尬。

他不是瞎子、不是木頭,當然知道泳池裡有許多男人都想搭訕她,在發現她的男伴是他之後紛紛投來鄙視的目光,彷彿他是那坨死賴在玫瑰腳下的牛糞--他發誓,那是他人生裡,頭一回想要健身甩油,當個讓她能夠安心「帶出場」的情人。

可惜,老天爺並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。

飲料店內,兩人面對面而坐,他點了一杯紅茶,卻遲遲沒有喝上一口。

「詩昀。」

「嗯?怎麼了?」她則是喝得津津有味,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,「難得看你這麼嚴肅,該不會是想提分手吧?」她開玩笑地道。

陳士宇笑不出來,他不確定「分隔兩地」和「分手」的客觀條件到底有什麼程度的不同。

見他久久不語,黃詩昀這才停止咬那根吸管。

「……不會吧?真的被我說中了?」她乾笑兩聲,自嘲道。

「不是。」

「呼~」她鬆了口氣,還以為自己又要被甩了,「好吧,我承認我剛才心跳停了三秒,到底什麼事,你快說啦。」

「我下學期要轉學了。」他終於低下頭,吸了一口沁涼的紅茶。

黃詩昀怔忡了下,幾秒後才猛然回過神來,不由自主地移開目光,「怎麼突然……要轉去哪?」

他是覺得這所學校的風氣不好嗎?

想想也是啦,他成績那麼優秀,不只期中考而已,每一次的小考、隨堂考、抽考,不管是什麼樣的考試他都拿第一。記得新生訓練時她曾聽人說過,聯考那天他是因為患了腸胃炎,才會滑鐵盧到這所學校來,所以現在說要轉學也是無可厚非的。

「德國。」陳士宇冷不防說了這兩個字。

黃詩昀僵住,下巴差點掉了下來。

「德國」她聽錯了嗎?

「嗯。」

她張著嘴,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,「為、為什麼是德國?怎麼會跑去那裡?」

「好像是我二哥惹了什麼麻煩,我爸一氣之下就決定送他去德國留學。」

「那關你什麼事?」

「……我媽要我陪他去。」他低下頭。

黃詩昀聽了,腦袋擠不出什麼樂觀的想法。她暗忖,這或許又是個分手的借口,雖然她不願意相信,可這卻是合理的懷疑。

「好吧。」

陳士宇怔忡了下,抬起頭來,「好什麼?」

「就分手啊。」她勾起唇角,冷笑著翻了個白眼,「反正你都飛那麼遠了,還有什麼搞頭?不如現在就講清楚,分一分。」

她試著不要發脾氣,可是這真的太困難。

上一個是推給成績單,這一個是推給哥哥,難道就不能老老實實、坦率直接地說出「我想分手」嗎?

「我沒有這麼說。」

「你早晚會這麼說。」語畢,她放下茶飲,拿了書包就站起身,「這杯讓你請,再見。」

「詩--」

見她轉身離開,陳士宇一慌,跟著抓起書包就要追出去,卻被店員給叫住,「這位同學,你還沒結帳喔!」

「啊、抱歉……」

他匆匆折回,手忙腳亂地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百元鈔,偏偏店員找錢的效率像極了老太婆,待他二度跑出店面的時候,已遍尋不著黃詩昀的身影……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02 PM

第二章

後來,黃詩昀回家想了想,覺得自己好像太過無理取鬧,於是決定隔天午休的時候重新好好的談。

「對不起,我昨天亂發脾氣。」

一如以往,他倆相約在社團辦公室吃午餐,她手裡拿著個三明治,坐在窗邊,試著以平靜的口吻道歉。

陳士宇低頭看著自己的便當,沒有胃口。

「沒關係,我沒介意……」半晌,他出了聲,近乎絕望地問道:「那我們以後呢?」

黃詩昀靜了一會兒,聳聳肩。

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,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凝結靜止。

陳士宇這才發現,黃詩昀打從進門開始便未用正眼瞧過他,也許他早就明白她的決定是什麼,只是不想承認罷了。

「真的不能繼續在一起了嗎?」

她輕哼了聲,總算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,「我不要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我會想你。」

胸口一緊,他說不出話來。

「萬一我想抱抱的時候怎麼辦?」她略帶不滿地說:「萬一我突然想見你、想吻你呢?甚至是……更進一步的發展呢?」她有些羞澀地別過頭去,繼續望著窗外的景。

陳士宇依然擠不出什麼話來勸她,她提出的是未來的需求,而他未來能不能滿足她的需求,他卻沒有把握。

他唯一能確定的是,他會一直愛著她,也希望她能等他回來,可轉念又想,他哪有資格要求她等待?

他的沉默令她有些失落,卻也有絲淡淡的慶幸,至少,她不必花太多心力去斬斷這段遲早會因距離而枯萎的戀情。

「唉,長痛不如短痛。」她故作灑脫地低聲一笑,道:「反正我們也沒有交往很久,你很快就會忘記我了吧?」

「我不會。」他答得果斷且堅定。

「因為我是你的初戀?」她的微笑裡有股諷刺。

「不只是這樣。」

「不然呢?」

「因為……」他支吾了好一會兒,腦袋竟想不出什麼具體答案。

他喜歡她的笑容、喜歡她的聲音,也喜歡她身上的馨香,喜歡她偶爾會把頭靠在他肩上,喜歡她在讀書時打盹的模樣,更喜歡她在上課中總會傳來一張紙條,寫著今天午餐想吃啥?

「你看吧?你根本說不出來。」

黃詩昀打斷了他的思緒,站起身,將完整的三明治重新打包,放進口袋裡就要離開。「我沒胃口,先回教室睡覺了,Bye.」

「等一下,詩昀。」他心一慌,跟著站起身,急忙道:「我、我可以回家向我爸媽抗議,說我不想去。如果我不願意的話,我想他們應該會--」

「不需要。」她微微笑了笑,腳步在門前停住,回頭望向他,「你要想清楚,這是你的人生,我可沒有偉大到能為你的人生負責。」

「我並沒有要你負責,我是自願留下來的。」

「對,為了我。」她刻意白了他一眼,歎口氣,「拜託,有多少人想去留學卻沒有機會,你為了我放棄這種好康,你以為我承擔得起?萬一你以後回頭怪我怎麼辦?」

「你覺得我會後悔?」

「對。」

「我不會。」

「熱戀的時候你當然說不會,」她嗤笑了聲,雙手在胸前環抱著,「而且你這樣會讓我有壓力,覺得我這一輩子都不能離開你。」

這話讓陳士宇的心臟猛地抽疼,全身像被澆了桶冰水般寒冷。

是嗎?原來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話,因為害怕必須一輩子待在他身邊,所以不願意接受他任何的犧牲與付出?

就在三分鐘之前,他多麼希望自己能擁有父親的口才,好打消她想分手的念頭,然而現在他卻懷疑,就算嘴巴上辯贏了,他是否也能贏回她的心?

難熬的氣氛在彼此之間盤旋不去。

半晌,黃詩昀抿抿唇,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。「你決定什麼時候出發了嗎?」

「大概是暑假的第一天吧。」

「這麼急?」

「嗯,要先去上語言學校。」

她靜了幾秒,再開口,聲音彷彿是被硬擠出來,「……真辛苦。」

此時鐘聲響起,她倏地抬起頭,深呼吸了一口氣,道:「要午休了,我先回教室。你慢慢吃,我會跟副班長說。」

語畢,她沒等對方反應,立刻轉身離開,獨留陳士宇在那兒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,看著根本沒動過的便當。

如果沒有遇見她,他會想去德國嗎?不想,但也不會特別排斥這個選項;可是有了她之後,他抗拒離開這個地方,一心只想留在她身邊。

這樣算是為了她而放棄前程嗎?

不盡然,頂多算是一半一半,有時候他甚至會想,自己在考試的那天失利落榜,簡直就像是命運的安排,好讓他能遇見黃詩昀。

他忍不住苦笑。呵,原來他跟母親差不多迷信吶……

晚餐後,父親又回事務所去處理事情,大哥還在學校,二哥則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。

陳士宇坐在餐桌前,靜靜看著母親正在清洗碗盤的背影,在心裡天人交戰了好久好久。

從小到大他沒挑戰過父母,也沒反抗過什麼,「溫順」這兩個字完全就是用來形容他這個老麼。

但叛逆期還是會來,只是威力大或小而已。

「媽……」終於,他鼓起勇氣開了口。

「嗯?」蔣翊玲淡應了聲,沒回頭,只是逕自做著手邊的工作。

「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。」他瞬間覺得喉頭有點癢。

蔣翊玲身體一頓,記憶中這個小兒子從來沒想過要和父母商量什麼,由於太過反常,她忍不住停下雙手,轉過頭去。「怎麼了?」

他靜了靜,低下頭道:「我可以不要去德國嗎?」

「不去?為什麼?」蔣翊玲有些意外,還有些不敢相信,「那天你爸提出來的時候,你不是沒說什麼嗎?怎麼突然又不去了?」

陳士宇一時語塞。他該說什麼理由才好?總不能說是為了一個女孩子吧,這樣母親會同意讓他留下來才有鬼。

「因為……」他支吾了半天,卻只能擠出一些七零八落的理由,「因為學校環境不錯,同學都很親切,老師對我很熱情,便當也很好吃……」

蔣翊玲當然看穿了兒子的謊言,她沉默了幾秒,洗去手上的泡沫,然後擦乾雙手,走到他對面,拉開椅子坐了下來。

完了!陳士宇的腦袋只浮現出這兩個字,他知道接下來肯定是場硬仗。

爸媽都是國內非常知名的律師,辯論才能自然不在話下,他大概是瘋了吧,才會試圖和這樣的父母講道理。

「你覺得我會相信?」蔣翊玲直勾勾地瞅著他瞧。

陳士宇思忖了會兒,搖搖頭。

蔣翊玲深吸了一口氣,雙手交握擱在桌面上,語氣冷靜犀利,就像她正面對著律師事務所的客戶。「既然你已經知道我不相信了,那麼你要不要乾脆一點,把真正的事實告訴我?」

「我交了一個女朋友。」知道瞞不過,他還是直截了當地坦白了。

蔣翊玲立刻露出「果然如此」的表情。

兩人面對面,靜靜地對望了好一陣子。

「士宇,聽媽的勸告。」蔣翊玲率先打破沉默,「這段感情很快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,一點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前途去交換。」

「你怎麼能這麼確定?」

被兒子如此質問,特翊玲本想說出什麼「因為你年紀還小」、「因為你們還不懂什麼叫愛」、「因為你們以後還會遇到更多機會」等等天下母親都會拿出來勸兒子的話,然而念頭一轉,這種倚老賣老的言論,青春期的兒子才不會甩她吧。

於是她收起了那些溫和的台詞,冷笑了聲,道:「你以為依你現在的條件,女孩子會喜歡你多久?我勸你不如務實一點,趁現在有你二哥作伴,出國留學提升自己的價值還比較實際。」

這話如箭般直射腦門,陳士宇胸口窒悶,突如其來的難堪讓他如坐針氈卻無法反駁母親的嘲諷。

是,沒錯,當初黃詩昀會主動提出交往的請求,絕對不是因為愛情,肯定是因為新鮮感,這一點他自己也明白,這樣的新鮮感能持續多久?一年?三年?還是可能連半年都撐不過去?

他驀地憶起詩昀提出分手時的神情。

她的眼底有眷戀、有不捨,可是說穿了,那或許只是他的幻覺和妄想,就如同當初他把那位心腸惡毒如蛇蠍的學姊視為純淨的天使一樣……

「我知道了,我去就是了。」他只能這麼回答。

有了他的承諾,蔣翊玲露出滿意的笑容,鬆了一口氣,「很好,這才是我的好兒子。」

陳士宇卻高興不起來,只能沉默不語。

蔣翊玲看在眼裡,心生不捨,她最疼這個小兒子了,可她也安慰自己反正青少年本來就是一種載滿了整車賀爾蒙的生物,時間一久就沒感覺了。

她起身走到兒子身旁,抱了抱他,還不忘在他發上親吻了下,「乖,我知道你現在可能很心痛,很絕望,覺得很不公平,但是別忘了,你才十六歲,人生的路還很長。如果你真的很愛現在的女友,那就好好努力,將來再把她追回來好嗎?」

他面無表情,冷冷問道:「如果我回來的時候,她結婚了呢?」

「那麼,她就不是你的真命天女。」

「那你怎麼能確定,我明天乘車去學校的時候,不會遇上車禍,然後升天,從此與她天人永隔?」

他承認這句話是為了發洩他的不滿。

蔣翊玲揚唇一笑,不但沒有動怒,還拍了拍他的肩。「簡單,明天我開車送你去學校,要升天我陪你。」

聞言,他終於笑出聲,卻是酸澀直蝕心底的苦笑。

陳士宇沮喪地回到自己的臥房,拿出課本與作業薄攤在書桌上,思緒紊亂如麻,連一秒都無法好好專注。

想想也是,都已經要離開了,他還當什麼好學生,寫什麼作業?

他就這麼在書桌前掙扎了老半天,他不想聽話、不願意再繼續當個中規中距的好孩子,然而,他的人生安安分分了十六年,根深抵固的性格與習慣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改變?

突然,門被敲響,打斷了他那些反常的念頭。

他心頭一振,以為是母親臨時改變主意,決定讓他留在台灣,他近乎狂喜地站起身前去開門。

但是站在門外的人不是母親,而是他的二哥,陳士勳。

他有些錯愕……不,或許應該說是失落,就好像是禮物沒送來,反例是等到一桶冷水迎頭澆下那般。

「嗯,是你啊……」陳士宇轉身走回書桌前。

陳士勳雙手環抱胸前,斜倚在門邊,似乎不打算進門的樣子,只是靜靜地像尊門神一樣杵在那兒。

見來者久久沒吭聲,又不打算進房,陳士宇扭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
「幹嘛?」他冷哼道:「沒事的話我要寫作業了,你別煩我。」語畢,他又走了過去,作勢要關門。

坦白說,生氣是在所難免,畢竟要不是因為二哥,他也不必被強逼著去德國,不是嗎?

「有女朋友了?」突然,陳士勳冒出了這麼一句。

陳士宇頓了頓。「你偷聽我和媽講話?」

陳士勳聳聳肩,「不是刻意的。」他本來只是想下樓去倒杯水,卻在樓梯口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談,於是又默默地退了回去。

「所以……」他又繼續道:「是你說的那位學姊嗎?」

陳士宇靜了幾秒,搖搖頭。

「喔?這麼快就換人了?」陳士勳雙眉一挑,顯得意外。

「才不是,你少在那裡亂講話。」他走上前去,扳著門就要甩上,「我要寫作業了,沒空跟你閒扯淡--」

陳士勳及時伸出右手搭住門飯。「我開玩笑的,反應別這麼大。」他收手揉揉鼻尖,再將手插入了牛仔褲的口袋裡,表情極不自在地道:「其實我是想跟你一聲抱歉,對不起把你也施下水。」

聽他這麼說,陳士宇的態度瞬間軟化了八成。

「沒關係啦,」他歎了口氣,「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,你自己不也是跟女朋友分了嗎?」

陳士勳點點頭,沒有多說。

「所以。」陳士宇雙手一攤,與其生氣,不如說是無奈,「你顧好你自己就好,我的事情真的不需要你來煩惱。」

「我會找時間再跟爸媽講一聲。」

「講什麼?」

「說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,你不需要一起過去。」

聞言,陳士宇先是露出苦笑,然後搖搖頭,道:「沒關係,不用了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媽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。」他低下頭,無意識地踢了踢腳,「以現在而言,我只是比別人會讀書而已,其他方面什麼也不行,坦白說,就算別人來橫刀奪愛,我也不見得有自信去搶回來。」

陳士勳自覺沒有立場表達見解,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?因為愛她,所以願意忍辱離去,因為愛她,所以不希望自己被她身邊的人給看輕……

最後,他僅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以示同病相憐。「拖你下水我真的很不好受。」

陳士宇扯了扯唇角,除了逞強之外,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多說什麼,「沒差啦,就算留下來,我也不能確定哪天會被她甩掉……」

「士宇。」陳士勳突然正經地喚了他的名。

「嗯?」他抬起頭來。

「你沒那麼差,知道嗎?」陳士勳直勾勾地瞅著弟弟。

陳士宇先是愣了愣,而後露出了一抹輕淺的笑容。

「嗯,謝謝,我知道。」他深呼吸了一口氣,「我只是希望我還能再更好而已。」

將來如果幸運一點,能夠與她再續前緣的話,他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令她感到驕傲的男伴。

他希望不會再有人認為詩昀只是因為新鮮感而選擇了他,或是因為受了傷而暫棲在他身旁,他不願意看見詩昀因為他而被人嘲笑,被人戲稱是寧濫勿缺的女生,他再也不想再聽到這種話了。

這天天氣很好,萬里無雲。

黃詩昀起了個大早,清晨五點半醒來之後便再無睡意了,事實上從一個禮拜之前,她就開始失去了睡眠質量。

雖然陳士宇說他會在暑假的第一天出發,可他在學期還沒結束前的一個禮拜就已經辦妥手續,正式離開了學校。

從那次的午餐後,他倆沒再說過一句話,她甚至沒有機會好好向他道別,令她相當懊悔。

早知道就問他班機起飛的時間,至少她能去機場送他出關,至少她能好好把話給講開來,別讓兩個人的分手留下任何的不滿或是遺憾。

她做了一件非常衝動的事。

在他出發當天編了個謊言,騙父母說要去學校進行暑期泳訓,實際卻是搭上了直達機場的巴士,她認為只要在機場門口等,早晚會堵到陳士宇。

可惜老天爺並沒有眷顧她。

從白天的九點直到晚上的九點半,黃詩昀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。

她知道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,爸媽一定早就發現她沒有去學校,她也知道父母肯定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,思及此,內疚的情緒無疑是雪上加霜,在她酸楚的心頭灑了一撮鹽巴。

她吸吸鼻子,重新整頓心情,她想,陳士宇應該是搭乘一大早的飛機離開了吧……

於是在離開機場之前,她先打電話向家裡報了平安。

當母親得知她在機場的時候,她幾乎是被罵成了臭頭,然而她根本聽不進任何的一字一句,只是不停地以「嗯」、「喔」、「我知道」來響應母親的指責。

回程的車上,她愣愣地望著車窗外的夜景,想起了好多事,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記憶,此刻卻突然清晰得過分。

她想起每天放學的時候,陳士宇總是會陪她一起在站牌前等公交車,明明兩個人搭的是不同路線,他卻沒有一天缺席,他會露出那種耍酷耍得很糟糕的姿態,聳肩說:「沒關係,我又沒事做,就等你上車了我再走。」

她想起每次社團活動結束之後,他永遠是靜靜地待在休息室,等她淋浴,洗髮,吹乾髮絲,往往一等就是一小時,他卻從來不曾開口催過她,也不曾放她鴿子先行離去。

她也想起他總會自然而然地替她背書包、拿提袋。

他每次都會幫她扭開綠茶的寶特瓶蓋,兩個人在外面吃飯的時候,他一定會先遞一雙筷子給她,他們並肩走在路上的時候,他一定會繞到她的左邊,讓她走在內側……

回憶至此,一滴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。

曾經,她以為自己能夠輕輕鬆鬆將他拋至腦後,反正這段感情不夠轟轟烈烈,也不是那麼刻骨銘心,甚至只維持了兩個月,能夠難忘到哪兒去?

但直到這一瞬間她才驚覺,原來自己是如此習慣而享受他的存在,深陷的程度早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。

他的離去對她來說就像是人類缺了空氣,花兒缺了水,世界失去了陽光……

她終於忍不住捂嘴低泣出聲,然而縱使有再多的懊悔,卻再也喚不回陳士宇的身影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06 PM

第三章

面從上次在員工餐廳有過一面之緣之後,黃詩昀就一直覺得他很眼熟。

更糟糕的是,她覺得他像極了「那個人」。

倒不是說臉蛋長得像,而是……咳,該怎麼形容呢?雖然明知道他們的外貌有如天淵之別,散發出來的氣質更是南轅北轍,可她就是覺得那兩個人之間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兒相像。

到底是哪裡像呢?她左手支著下巴,盯著計算機屏幕發愣,是嘴唇嗎?不,不對,說「你嘴唇像我前男友」也太蠢了點。

那麼是眼睛嗎?

這麼說來,兩人眼神的確有點像,雖然事隔十多年,陳士宇的臉蛋早就在她記憶裡糊成了一團,但她偶爾還是會想起那雙眼神帶給她的感覺。

那是一種溫柔,體貼,令人有安全感的--

「你這叛徒!」突然一聲大吼伴隨著一掌用力落了下來,打在她的肩上。

黃詩昀嚇得幾乎彈了起來,腦中那些沉亂的思緒頓時煙消雲散,她回頭,見是同部門的楊惠文,驚魂來定的吐了一大口氣。

她們稱得上是交情頗深的朋友,楊惠文的資厲僅比她多出兩個月而已,加上兩人的位置中間只隔了一條走道,除了單純的同事關係之外,還多了一股不容質疑的革命情感。

「吼,你實在是……七早八早的,是想把我嚇到升天嗎?」黃詩昀撫著胸口,心臟宛如坐了一趟雲霄飛車。

不過,對方剛才叫她什麼來著?叛徒?

「……你剛才說我是什麼?」

「叛徒。」楊惠文拿下肩上的斜背包,扔進抽屜裡,順手開啟了計算機的開關,一屁股坐了下來。

「我又怎麼了?」黃詩昀一臉莫名其妙。

「陳佑祺的事你居然沒告訴我?」楊惠文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。

「啊?」她愣了兩秒,「什麼呀?」

楊惠文哼了聲,「要不是剛才聽電梯裡營運部的女人在聊,我還不知道他上禮拜在員工餐廳裡搭訕你--」

「等一下!」黃詩昀立刻伸出手,制止她再繼續幻想下去,「那不算是搭訕好嗎?他只是因為員工餐廳太多人了,碰巧坐在我對面的位子,然後基於禮貌跟我聊了幾句,絕對不是搭訕。」

「嘖嘖,聽你在講。」楊惠文冷笑,「改天我也來坐他對面,看他會不會『基於禮貌』跟我聊個幾句。」

「吼,就真的沒什麼,你要我怎麼說?」她決定不理對方了,別過頭去繼續收信,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。

「欸欸,那你覺得有機會嗎?」楊惠文不放過她,把椅子滑到她身旁,硬是擠了過去。

「什麼機會?」她點開第一封信件,那是設計人員昨天晚上寄給全部門的接口模板。

「矮油,就那個嘛!」楊惠文誇張地擠眉弄眼,把整個氣氛搞得很曖昧。

「你是說他跟誰都可以交往這件事?」黃詩昀被逗笑,她輕揚了揚唇角,視線仍然停留在屏幕上。

「對啊,你要不要去試試看?」

「不要。」她斷然拒絕。

「為什麼?」楊惠文皺起眉頭,以自己的大臉摀住計算機,「陳佑祺要臉有臉,要身材有身材,論能力也不差,為什麼不要?」

黃詩昀白了她一眼。「楊小姐,我已經有男朋友了,男、朋、友OK?還好我和我男友不同公司,不然這種話被他聽見還得了!」

「好啦好啦,幹嘛那種表情?講講而已啦。」計算機已經開機完畢,楊惠文滑回自己的座位,第一件事情便是將通訊軟件連上線。「話說回來,最近好像沒聽說他和誰在一起?」

「嗯哼。」黃詩昀淡應一聲,關閉了郵件,又點開下一封。

「嗯哼是什麼意思?」楊惠文瞥了她一眼。

「嗯哼就是我不知道。」

「喔。」點點頭,楊惠文別過頭去,托腮沉吟了半天,像是在思考著什麼。

「幹嘛?你對他有興趣?」她忍不住關心了句。

楊惠文聳聳肩,反問:「難道你不會?」

黃詩昀答不出話,她是對他有興趣沒錯,卻不是建立在男女之間的情愫上面。

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叫陳佑祺的男人和陳士宇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?兩個人的外貌相似度雖然不高,但又有那麼一點相像,再加上兩個人都姓陳……

搞不好是堂兄弟?天下間有這麼巧的事嗎?

「你幹嘛突然沉默?」見好友久久沒答腔,楊惠文喚了她一聲。

「喔,沒有啦,只是覺得……」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腦袋裡的想法。

「覺得什麼?」

黃詩昀想了想,好歹陳佑祺也是公司裡的黃金單身漢,若是說他長得像自己的前男友,而且還是等級相差很多的那種,豈不讓人笑掉大牙?

她搖了搖頭。「沒有,沒事。」

這種毫無建設性的推斷,還是擺在自己心裡面就好。

再次碰見陳佑祺是在電梯裡。

當時黃詩昀正專心思考著工作上的事項,並沒有注意到是他,只是感覺電梯停在某樓層,然後有人走了進來。

想了又想,她像顆洩了氣的皮球,整個人斜倚在鏡面上,頭垂得低低的,試圖讓腦袋從一堆數據裡得到短暫的解脫。

新產品的測式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,由於去年開發出來的應用軟件在歐洲市場銷售相當成功,因此今年新項目的負責人壓力非常大,甚至可以說是到了神經質的地步,搞得組員快崩潰。

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,誰能夠連續加班兩個月毫無怨言?

「你要到一樓嗎?」突然,男人乾淨的嗓音像是戳破了她耳邊的泡泡一樣,無預警地溜進了腦袋裡。

黃詩昀頓時醒了過來,抬起頭,一見是他,她先是錯愕了幾秒,摸摸領後才生澀地答道:「是的,到一樓,麻煩你……咦?我剛才沒按嗎?」

「對,你沒按。」陳佑祺忍不住輕笑一聲,替她按了一樓,也替自己按下了BI,「難倒你不覺得今天的一樓好像比平常遠?」

她聳聳肩,尷尬笑了笑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兩個人保持沉默,看著電梯上方的數宇燈一層層往下跑。

「你加班到現在?」他出了聲。

「嗯。」

「真辛苦。」

很敷衍的三個字,聽在黃詩昀的耳裡完全沒有撫慰效果,她眉頭輕輕佻了下,道:「你不也加班到現在?」

「一、兩天而已,沒什麼。」他側過頭,望著她的臉蛋,「我聽說研發部已經連續加班一個月了。」

她冷笑,如果只是一個月的話,她才不會變成這副殭屍樣。

「請更正,是兩個月。」

「喔。」他低頭去看了眼自己的鞋子,「真辛苦。」

氣氛再次凝結,當電梯快要抵達一樓的時候,他又開口了。

「你乘車上下班嗎?還是騎車?」如果是開車的話,她應該會把車子停在地下室的員工停車位。

「平常是乘車,不過今天有人會來接。」

「誰?」

他追問得很自然,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,毫不擔心是否會冒犯到她的隱私,這讓黃詩昀皺了皺眉,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。

不過她想了想,還是回答了。「我男友。」

她說得輕淺自若,卻在他心裡重重抑下一顆巨石。

他的腦袋空白了兩秒。「你有男朋友?」

口氣好像是受到了多麼大的驚嚇,黃詩昀眼神略帶厭惡地看了他一眼,自嘲般地苦笑道:「我也是有人要的,怎麼?讓你很吃驚嗎?」

「什……」發現她完全誤解了自己,陳佑祺連忙解釋,「不是,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。」

「不然呢?」

他來不及解釋,電梯「叮」的一聲抵達一樓。

電梯門緩緩開啟,他倆面面相覷了幾秒,不曉得應該把話說完還是就這麼算了。

直到電梯門幾乎就要關上,黃詩昀連忙出聲道:「不好意思,我先走了,再見……」

她低下頭,快步邁出了電梯,直往大門口走,胸口其名鼓噪不安。

是幻覺嗎?為什麼她好像在陳佑祺的眼底讀到了一絲不該存在的情愫?到底是她最近自我感覺太良好?還是那傢伙天生就是一台會走動的發電機?

嗯,一定是這樣,他天生就懂得如何放電迷惑女人,不然,明明知道他換女人像換襪子一樣頻繁,怎麼仍舊有一卡車的姊姊妹妹搶著撲倒他?

自我安慰在她的心裡起了某程度的療效,令她釋懷了些,推開大應那扇厚重的玻璃門,室外的低溫讓她打了個寒顛,忍不住將外套攏緊了些才走出騎樓,卻不見男友的銀色LEXUS.

黃詩昀皺緊眉頭,難道他又忘記了?

想了想,她拿出手機按下速拔健,響了半天終於被接起。

「喂,登豪,你到了沒?」她抬頭看了看天空,試探性地伸出手,好像開始下雨了。

電話的另一端遲遲未出聲。

「喂?登豪?你聽得到嗎?」她又喚了一次。

「……喂?」

這回終於有聲音傳來,可聲音卻不是手機的主人,而是個細嫩的女人嗓子,黃詩昀愣了下,道:「不好意思,我找吳登豪。」

「呃……我是他底下的編輯。」彼端的女人顯得戰戰兢兢,「那個……總編剛才跟社長去開臨時會議了,可能沒辦法接電話。」

晚上九點半開臨時會議?黃詩昀眉頭一擰,有些不快。

不過算了,反正這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,更不可能是最後一次。

「好吧,那你可以請他回電給我嗎?」

「好。」

「謝謝。」

完畢之後,她收了線,從背包裡拿出圍巾在頸上繞了一圈,退回騎樓內避雨。

在枯等了三十分種之後,她放棄了,吳登豪沒有回電,當然也不可能依約出現在她面前,她試著再拔電話過去,卻再也沒有人響應。

她很難不往壞的方面去猜測,只是她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複雜,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再也沒有多餘的腦力去應付這種事。於是,她決定不再繼續當個又餓又累的傻子,還是自行乘車回家比較實際。

而這一切都被陳佑祺看在眼底。

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後,他就看見黃詩昀站在公司大門口,模樣像是在等人,好奇心夾雜旺盛的嫉妒之情,他當場就在下一個路口回轉,把車子停在公對面的黃在線,將引擎熄火,坐在車子裡靜靜地望著她。

她在氣溫只有十一度的室外佇立了三十分鐘之久,看得他又是心疼,又是氣惱。

什麼樣的男人會如此對待自己的女朋友?她加班到九點半才離開公司,卻還得在寒冬中枯等一個小時的男人道歉,教他如何能祝她幸福?

他真的很想直接把車子開過去,強勢地把她塞進車子裡,只可惜他來不及這麼做。

她突然放棄了等待,自行冒雨跑向公車站,乘車離開了,他甚至連一把傘都沒來得及借給她,只能看著公交車漸漸駛離。

半晌,他伸手轉動鑰匙,發動引擎。

這個時候,他的腦袋裡只到下一個念頭--把她搶回身邊。

「等一下你要吃什麼?」

午休時間一到,楊惠文立刻把椅子滑了過來。

黃詩昀在報告裡又補上了幾個字之後才道:「員工餐廳吧。」

「又是員工餐廳?」楊惠文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,「你吃不膩呀?又不是說有多好吃。」

「反正便宜啊,有什麼好挑的。」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屏幕上,腦中思考著應該要再補充一點國內市調的結果比較好。

「幹嘛那麼省?你在存頭期款?」

「啥頭期款?」她側頭瞄了對方一眼。

「房子啊,你應該還是跟你媽住在一起吧?」

「喔,對呀。」淡應了聲,她又別過頭去,打開了另一個文件夾。

「你都不會想要搬出來自己住?」

「當然會啊,

黃詩昀笑了笑,帶著些許的無奈,「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她的身體不太好,又是一個人住,難免會覺得不放心。」

「嗯……也是。」楊惠文點頭,這種家務事她不好插嘴。

黃詩昀的父母在她考上大學的那一年就離婚了,當時兩老說要三個人上餐廳吃飯,她以為是要慶祝她考上大學,沒想到在甜點送上來的時候,父親說:我和你媽在下午已經辦好了離褥手續。」

那一刻她才知道,原來父母早就貌合神離,只是為了她而勉強維持婚姻,並且說好要等到她上大學為止,至於她要跟誰,父母讓她自己選擇。

「所以你到底要吃什麼?」楊惠文又問了一次。

聞言,黃詩昀終於按下存盤,將工作暫時告一個段落,睇著對方,「如果你不想吃員工餐廳的菜,那就給我三個方案。」

楊惠文轉轉眼珠,鼓著腮幫子道:「第一,對面的排骨飯;第二,旁邊巷子裡的牛肉麵;第三,樓下咖啡廳的簡餐。」

黃詩昀故意模仿她的表情回答,「第一,太油;第二,太鹹;所以我只好選第三項。」

「你很欠揍欸!」楊惠文忍不住笑了出來,把椅子滑了回去,從抽屜裡拿出皮夾,「你要去吃了嗎?還是等你把報告弄完?」

「先吃吧,我眼睛都快花了。」她也拿出自己的錢包,起身與好友一同走出辦公室。

一到咖啡廳,她倆才剛向櫃檯點完餐,黃詩昀回頭就看見那個男人單獨坐在靠窗的位子。

「喂,你看,是陳佑祺耶!」

楊惠文湊到她耳邊,壓低嗓子興奮地說道:「他旁邊的位子空著,我們要不要過去跟他坐?」

「啊?」黃詩昀眉頭一擰,「你發什麼神經?沒看到人家正在忙?」

他的桌上擺著一台筆電,一杯咖啡,外加滿桌子的文件。

「沒差吧?反正只是坐在他旁邊的座位,又沒說一定要怎樣。」

聞言,黃詩昀閉了閉眼,歎了口氣。「你真的很喜歡他是吧?」

這太明顯了,只要一扯到陳佑祺這三個字,這女人前一刻呆茫的雙眼立刻變得晶亮。

「不不不,你不懂我的用心良苦,我是想撮合你跟他。」楊惠文伸出食指左右擺了擺,故作高深莫測狀。

「小姐,容我再次提醒,」她深呼吸,真後悔沒堅持上員工餐廳,「我有男朋友,請不要再亂牽線了,而且咱們陳大律師也已經知道我死會了這件事,所以--」

「等一下!」楊惠文立刻打斷了她的話,眼神略帶詭異地看著她,「他知道了?他怎麼會知道?」

「就……」黃詩昀愣了下,撫撫眉尾,「昨天下班的時候在電梯裡遇到,隨便聊了幾句。」

「隨便聊,會聊到你有男朋友?」這話題進展得還真快。

黃詩昀知道好友一定想歪了,從她那曖昧的笑容就不難看出。

「不是你想將那樣。」

「嗯,對,是我想太多了,絕對不是我想得那樣。」楊惠文故作同意的點頭,但神情擺明了不信。

可惡,那模樣好欠揍。

「二十七號、二十八號,麻煩取餐喔。」櫃檯內,服各生突然喊道,兩人點的意大利面從小窗口送了出來。

「那就決定去坐他旁邊。」楊惠文端了自己的那盤之後,立刻就往陳佑祺的方向去,毫不遲疑。

「喂,你--」

黃詩昀無力制止她,咕噥了幾句,認命地端著餐盤走到楊惠文對面,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。

陳佑祺沒發現她們,低頭專注在文件上。

他在忙什麼?黃詩昀悄悄地睇了一眼桌面的東西,似乎都是一些合約、手冊。

楊惠文擠擠眼,以唇語道:「好、認、真。」

似乎感覺到這種不尋常的互動,讓陳佑祺像本能般地抬頭,瞥了旁桌一眼。「啊。」

黃詩昀乾笑一聲,點個頭算是問候。「你的午餐就這麼一杯咖啡?」她忍不住想問。

他眉一挑,「反正早餐吃得夠多了。」

楊惠文朝他那桌探頭,見桌上全是契約範本,便插嘴問:「你怎麼不在辦公室裡工作?」

陳佑祺愣了下,這女人他並不認識,但由於她經常出現在詩昀的身邊,所以在他腦子裡留下了淺薄的印象。

「我的辦公室在裝修空調,很吵。」

「喔,原來。」她一副憂然大悟的樣子,「我還以為公司的法務部門--」突然一聲手機鈴響打斷了她的話。

「呃……是我的電話。」黃詩昀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抽出手機,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。

是吳登豪。

這該死的男人總算知道要打來了,她從昨天晚上等回電等到現在,都過多久了?

胸中的怒火立刻燒了上來,她抬頭說道:「抱歉,我有一些私人恩怨要先解決,你們先吃。」她起身按下接聽健,隨即掉頭走出咖啡廳。

陳佑祺的目光就這麼跟著她移動,視線遲遲無法自她身上移開。

隔著一片落地玻璃,他見她手插在腰上,皺著眉頭,神情顯然不怎麼愉悅,雖然沒有根據,可他就是覺得電話的另一頭肯定是她男友。

他當然聽不見她在說什麼,不過單從她的表情看來,其實不難推斷那應該是一場爭執。

楊惠文被他那頗具意涵的表情引起了興趣,她瞇起眼打量了他一下,「你看上她了?」

陳佑祺回過神,將視線拉了回來。「嗯?你說什麼?」

「我說,你對詩昀有興趣?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意思就是她是你的下一個目標嗎?」

陳佑祺沉默了幾秒,不太明白她話裡的用意是什麼。

「你呢?」他反問,「她是你的目標嗎?」

「我?」楊惠文笑出聲,「怎麼可能?我又不是蕾絲邊。」

他聳聳肩,「那你就不必擔心我會變成你的情敵。」

「你還真幽默。」她端起套餐附贈的熱紅茶,啜飲了一口。

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。

「如果……」再三思忖過後,楊惠文決定還是先講明白,「如果你只是想找女人玩玩,希望你別找詩昀。」

他不語,靜候她的下文。

「你別看她那樣,很多人以為她的個性大而化之,覺得她好像很隨便,什麼事都無所謂,但其實她骨子裡很保守,個性也很細膩敏感。」她放下杯子,抬頭迎上對方的眼神,繼續道:「所以,如果你是抱著玩玩的心態,那麼請你不要把她當成你的收集品之一。」

陳佑祺揚起唇角。「我知道。」

「嗯,那就好。」她點點頭。

活題就這麼告一段落,正巧黃詩昀也收了線,兩個人見她忿忿地將手機收回口袋,然後仰頭閉眼,深呼吸了幾回。

「看樣子我很有機會。」他輕笑了聲,低頭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。

楊惠文眉頭一皺,懷疑地瞅著他,「……所以你是認真的?」

「我一向很認真。」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08 PM

第四章

星期五晚上大家像是集體爆發,沒有人想繼續加班,部門裡早早就已經冷清一片,去聚餐的去聚餐,去約會的去約會,就算只是回家躺著看DVD也好,就是沒人想待在辦公室裡。

不到八點,辦公室只剩下三個人,兩個工程師以及黃詩昀。

但工程師們在修Bug,她則是在裝忙。

事實上,她本來與男友約了七點豐去FRIDAYS吃晚餐,打算預先慶祝他的生日,只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,吳登豪從來沒有守時過,她根本完全麻木了。

而且轉念一想,今晚的主角是他,如果連他本人都不在乎的話,她又何必替他可惜?

當然,不滿還是有的,畢竟被放鴿子的人是她,而且永遠都是她。

一想到這裡,她歎了口氣,手撐著額頭,她不明白,自己怎麼能夠行屍走肉到這種程度?她甚至記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她連生氣都懶了,她不再期待浪漫,不再渴望熱情,兩個人的關係變得像是激不起浪花的微風與小河。

曾經有人安慰她,「這樣很好啊,代表你們感情好得像是老夫老妻。」

她聽了只是苦笑,深度懷疑那句話的參考價值。

「嘟嘟--嘟嘟--」

桌上的分機突然響起,黃詩昀嚇了一跳,思緒瞬間被打散,她回過神,皺了皺眉頭,心裡奇怪吳登豪怎麼會打到她的辦公室裡來。

「喂?」她接起。

「詩昀?」不是吳登豪的聲音。

「我是,您哪位?」

「敝姓陳。」

陳?黃詩昀擰起眉頭,難道是……

「陳佑祺?!」

「很高興知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。」他的聲音裡帶了點笑意。

她呆了一陣,甩甩頭,回過神來疑惑的問:「怎麼了嗎?你怎麼會……」

她還真不知道後面的話該要怎麼接。

「你吃過了嗎?」倒是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了。

黃詩昀沉默了幾秒,「還沒--」

「既然還沒,現在我的辦公桌上有一堆不小心點太多的外送食物,你有興趣來替我分擔嗎?」

她深呼吸,似笑非笑地問:「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替你處理廚餘?」

對方輕笑出聲。「如果這樣的解釋能讓你上來的話,我沒意見。」

黃詩昀也被逗笑了,可她最後還是選擇婉拒,「抱歉,謝謝你的好意,不過我已經和別人約了一起吃飯。」

「現在是八點,你到底是約哪一餐?」

「……那不是重點。」

她沒正面回答,因為她知道對方一定會酸她,損她,學法律的人似乎都是這樣,冷漠的批判,他們會說那是理性分析,自私勢利,他們會說那是身為人民應有的權利。

這時她聽見對方在另一端歎了聲。「上來吧。」這回,他用的不是問句,「我可以跟你打賭,他不會那麼出現,你至少還得再兩個小時。」

「誰?」她裝傻。

「你男友。」

「你又知道了?搞不好他十分鐘之後就會打電話叫我下樓。」

「那就賭一客Lawry"S牛排,如何?」

「賭就賭,怕你喔?」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幼稚什麼。

陳佑祺又笑了兩聲,「反正你輸定了,不如先上來吃點東西,我的辦公室在十六樓左手邊,我等你。」說完,他很乾脆地掛斷了電話。

黃詩昀盯著話筒,滿臉不可置信,這男人到底有多霸道呀?

十六樓冷冷清清,一個人影也沒有,整層樓一片漆黑,唯獨走廊底端的一間小辦公室還亮著燈。

這和她的想像有些出入。

她本來以為八成是哪個可憐的部門全數留下來加班,主管自掏腰包請吃pizza外送,卻發現不小心點太多,於是開始狂Call那些還在公司裡的人幫忙消化,至少她們研發部就常在幹那種事。

黃詩等戰戰兢兢朝著那唯一的光源走去,在辦公室門邊停下腳步,作賊似地探頭進去。

陳佑祺正理首於文件當中,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出現,她本想開口喚他,卻先瞥見了玻璃茶几上的食物,不由得瞠目結舌。

這是在開她玩笑嗎?那兒有生魚片,烤鰻魚,天婦羅……反正很豐盛就是了。

「那一桌就是你說的外送?!」她伸出手,指著滿滿一桌的日式料理,驚呼出聲。

他抬起頭,先是「啊」的一聲,然後露齒而笑,道:「你來啦?我怎麼沒聽見你的腳步聲?」

她沒理會他那沒意義的提問。

「你會不會太誇張了點?」黃詩昀雙手交叉在胸前,有一種被騙上賊船的不悅。「我以為你是叫我來解決吃剩下的披薩。」她的口吻並非陳述,反倒比較像是指責。

他先是笑了聲,闔上活頁夾,起身走到茶几前。

「沒辦法,不滿兩千五他們不肯外送,可是我又突然很想吃他們家的東西,所以就只好……」他聳聳肩,後面的解釋就省了。

她張著嘴,啞口無言,這理由怎麼聽都很牽強。

五秒後,她的腦袋裡有了基本的結論--這傢伙如果不是在炫富,那就是對她有不良企圖。

「我就直說了吧,你到底是在炫耀你薪水很高,還是你其實是想追我?」

他聽了不由得大笑出聲,沒想到她還是跟以前一樣,直率到不行。

「幹嘛?你當我在說笑嗎?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。」

他漸漸收斂了笑容,同樣直言不諱,「我不否認對你有興趣,但是這一餐純粹只是吃飯而已,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。」

她瞇起眼,質疑地瞅著他。

他露出苦笑。「別那種眼神好嗎?我是說真的。」他坐了下來,逐一從袋裡子取出免洗餐具,為她準備了一份,抬頭問道:「你到底打算在那裡站多久?別怪我沒告訴你,這家店的小菜很好吃,想吃還訂不到位呢。」

聞言,她有些不甘願地走到他的對面坐下,冷哼了聲,「聽你在講,要是連位子都訂不到,哪輪得到外送啊?

他低頭替她夾了些菜。「因為我是那家店的VIP.」

黃詩昀無言,這傢伙一定是在炫富。

「你吃生魚片嗎?」他只是客套詢問,其實他早就瞭解她吃什麼,不吃什麼,愛吃什麼,她的每一項喜好他都不曾遺忘。

「吃。」她接過他遞來的小盤子,抱怨道:「為什麼不先讓我吃烤魚?烤魚當然就是要趁熱吃啊。」

「是是是,那就先吃烤魚。」他笑出聲,轉而把整尾烤得香脆的香魚遞到她面前。

她舉筷嘗了一口,「嗯,好吃,這個好好吃,天哪,怎麼會這麼好吃!」她含著筷子,露出就要感動落淚的誇張模樣。

那樣子讓他胸口一緊,差點就要湊上去吻她,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壓下自己的慾望。

「我就說吧。」他嘴角微微揚起,又將幾樣小菜遞到她面前,「多吃點,東西很多。」

黃詩昀忙著享受美食,沒發現他並不如自己所說有多想吃這家店的料理,因為他幾乎都在忙著餵食她。

「嘖,我在這裡吃太飽的話,待會兒去FRIDADS要幹嘛?發呆呀。」她道。

陳佑祺一聽,怔忡了下,原來她和男友是約在FRIDADS啊……

他低下頭,靜了幾秒,故作不以為意地道:「那就坦白告訴他,你已經吃飽了,下次要約你吃飯請守時。」

黃詩昀頓住,咀嚼的動作僵止,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情人辨解,「他又不是故意退到,幹嘛這樣刁難他。」

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,也許她那直率的性格沒變,可辛辣的作風卻收斂了。他記得她是一個守時的人,所以她非常厭惡別人遲到,凡是與她約會晚到的無一不被她臭罵。

可如今她卻挺身扞衛一個再三放她鴿子的情人,她到底有多愛他?

思及此,他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揪住,嫉妒之火燒痛了他的皮膚。

「一個好的男朋友不會讓你等這麼久。」他的眸色漸沉。

「他很好,只是工作比較忙。」她扁起嘴,露出不悅的神色。

「你真的認為他可以拿工作當借口?」他似笑非笑地說:「而且是一而再,再而三的放你鴿子?」

「我只是--」話說到一半,黃詩昀突然意識到什麼,「等等,你怎麼會知道他常常放我鴿子?」

「我就是知道。」

「你監視我?」

「這種事情不需要監視吧。」

「還是你偷偷打聽我的事?」她把筷子放了下來,只差沒揪著他的領口嚴刑拷問。

他抹抹臉,這該從何說起?

偶爾他會在下班時看見她在公司門口等人,不論是颳風下雨還是寒流來襲都守在騎樓下,可最後總見她認命去搭公交車,坦白說,他真的很想把那個男人拖出來毒打一頓。

「你老實告訴我,」他決定轉開話題,奪回談話的主導權,「你和他相約十次,他出現的次數是幾次?」

她靜了靜,「……五,六次吧。」

他看穿了她的心虛。「那就是只有兩、三次。」

「吼,你真的很其名其妙欸!」她惱羞成怒,「就算他十次有十一次放我鴿子,那也是我的事吧?哪輪得到你--」

突然一聲手機鈴響,打斷了兩人煙硝味漸濃的對話。

黃詩昀拿出移動電話一看,見是吳登豪,她挑挑眉,對他露出勝利的笑容,哼道:「你看,是他來了,你欠我一份Lawry"s.」

「好說。」陳佑祺輕牽唇角,不動聲色。

「喂?登豪,你在樓下了嗎?」她接起電話,口吻是那麼地幸福甜蜜。

聽在陳佑祺耳裡,蝕骨椎心。

「……欸?為什麼?」

她起身往外走,就快走到門口時,突然停下腳步,口氣驟變,引起了陳佑祺的注意。

她又靜靜地聽了一會兒。「嗯,好吧。」她吸了一口氣,肩膀微微抬起,「也只能這樣了……嗯……好,沒關係,好……晚安。」

兩分鐘後,她切斷訊號,背對著陳佑祺,沒有勇氣轉過身去,直到重新整頓好自己的情緒後,她振作精神,揚起不以為意的笑容,旋身又走向沙發。

「他說,訂位被取消了。」她坐了下來,拾起餐筷,「你不介意我留下來吃到飽吧?」

他搖頭。

於是她默默捧起盤子,大口吞了一個鮪魚握壽司,山葵嗆得她眼眶湧出一層淚。「好吃,這個也好好吃。」

她抬手抹了抹眼眶。

他凝視著她的側臉,想擁她入懷的念頭不停地浮上他的腦海,好半響他才能逼自己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。

「好吃就多吃一點,不夠的話我們再去夜市。」

「夜市?你當我是豬喔。」黃詩昀笑出聲,一滴淚卻不小心滾落下來,她趕緊伸手抹去,「快說你沒看見。」

他莞爾,「抱歉,我沒辦法說謊。」

「少來,你這樣還算是律師嗎?」

「下了班之後就不是。」他拿出手帕,遞給她。

她拒絕了。「不需要,我沒打算要大哭特哭。」她不是那種女人。

聞言,他頓了幾秒,又將手帕收回口襲裡。

「那就多吃一點吧。」他也跟著拿起吮筷,「吃胖了,我們再一起去健身中心操練一個月。」

這建議讓她大笑出聲,噴出飯粒。

深夜十一點,陳佑祺踏進家口,卻看見自家二哥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

「喲,你下班了。」陳士勳拿著遙控器向他打聲招呼。

他錯愕且困惑地問:「怪了,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這傢伙和二嫂才剛蜜月回來沒多久,這時候他出現在家裡好像不是什麼好現象。

「我家今天開始裝潢,會回來住一陣子,你忘了?」

「啊,對吼,我還真忘了。」他拍了下額頭,彎身脫鞋子,「那二嫂呢?她還沒下班?」

「她值班到晚上十二點。」

「你不去接她?」

「要啊,時間又還沒到,我早去也只是礙手礙腳。」

陳佑祺笑了笑,沒再說什麼。

他家的結構有點複雜,所以他鮮少在外面提起自己的家人。

他的父母都是名律師,在商業金融圈特別活躍,出過書、教過課,甚至上過節目,已經算是半個公眾人物。

二哥是檢察官,理論上和律師經常會有對立的時候,大哥在這樣的家庭裡則顯得突兀,因為他不是法界人士,而是位急診室醫師。

至於二嫂,好巧不巧是大哥醫院的同事,大嫂的身份就更奇特了,是個相當有名的女演員,不過最近因為懷孕的關係,聽說演藝工作已經完全停擺,想當初他倆要結婚的時候,還鬧得風風雨雨呢……

「你最近工作怎麼樣了?」

陳士勳的聲音傳來,打散了他的雜思。

「嗯?什麼怎麼樣?」他回神,換上室內拖鞋走到陳士勳身旁,整個人倒進沙發裡。

「瞧你累得跟狗差不多。」陳士勳笑了出來,道:「幹嘛?是很難搞嗎?」

「還好。」他揉揉眼睛,然後眨了眨,「只是事情很繁瑣,老董在找我進去之前一口氣砍掉三個法務,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人當三個人操。」

「這麼狠?」

「唉,算了,就當作是替爸作人情吧……」

當初從德國回來,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事務所裡擔任刑事辨護律師,可後來發現這樣子和二哥難免產生強烈的立場衝突,於是他斷然捨棄自己所擅長的領域,打算隨便找個無關的崗位待著。

就是在那個時候,父親硬是把他塞給某一位老朋友。

不過若不是這個機會,恐怕他這輩子也沒機會再見到黃詩昀了,所以就算錢少、事多,離家遠,他還是願意繼續幹下去。

陳士勳靜靜睇著弟弟的側臉,直覺他有心事。「你幹嘛?心情不好?」

陳佑祺抬眼睞了他一眼,反問:「我有嗎?」

「有。」陳士勳眉一挑,粗略猜測,「工作還是女人?工作我可以幫你,女人的話就……」他故意讓話尾淡去。

陳佑祺低頭,露出苦笑。就承認吧。

「是女人。」

聽了,陳士勳擺出一副「我就知道」的嘴臉,進而往下追問,「哪一個?是媽說的那一個嗎?」

「啊?」陳佑祺皺起眉頭,一臉莫名其妙,「媽說的哪一個?」

「她沒告訴你?」

「你到底在說什麼呀?講清楚點行不行?」

「就拚命打電話來騷擾的那個啊。」

陳佑祺一愣,這可就不太好笑了。

「她有打來?什麼時候?」他撐起身,整個人瞬間清醒。

「嗯……我想想……」陳士勳歪著頭,皺眉回憶了幾秒,「應該是上星期吧?我回來吃飯的時候媽正好接到一通。」

「你怎麼沒告訴我?」

「我以為你知道。」

陳佑祺闔了闔眼,抬手揉著眉心,忍不住歎氣,「我不知道,媽都不會跟我說這種事。」

袁雅萍,那個女人的名字。

他們是去年在機場認識的,女方主動前來搭訕,並向他要了電話,事後見了兩,三次面,她提出正式交往,他則是一如往常,秉持著「不試試看就不見分曉」的理念,點頭答應。

只是一個月過去了,他的熱情仍然未被點燃,他對她沒有愛,沒有慾望,於是提出了分手。

豈料那居然是惡夢的開端。

他開始會在半夜接到哭泣的電話,或是問不出聲,這狀況持續了很久,他不堪其擾,乾脆換了手機號碼,以為這樣就結束了,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,原來對方早就查出他家的室內電話,毫不客氣地騷擾他的家人……

「喂,說真的,你都不怕被潑硫酸嗎?」陳士勳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。

「啥?」他不解。

「玩女人啊,照你這種玩法,早晚被人放火燒。」

「……我沒有玩女人。」陳佑祺抹了抹臉,深呼吸了一口氣,無奈道:「她們說想跟我交往,我點頭,表示願意交往看看,這樣算是玩女人?」

「算!」陳士勳一口咬定,「如果你把人家吃了,就算是玩。」

「我沒有,好嗎?」

陳佑祺別過頭去,覺得好累,直想結束這個話題,「有些人我甚至連手都沒有牽過,怎麼能算是玩?」

陳士勳皺起眉頭,實在不懂這弟弟的腦袋在想啥,「你真是莫名其妙,如果連手都不想牽,那你幹嘛跟她在一起?」

陳佑祺想了想,這個問題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。

那些女人無法激起他心中的一絲漣漪,但他總會想起當初他對黃詩昀也是一點感覺也沒有,豈料最後竟會那麼愛她,這讓他相信如果照著相同的模式,總有一天他會找到第二個黃詩昀。

然而在經歷了二、三十個女人之後,他近乎絕望地發現,或許自己只是在亂槍打鳥罷了。

他只是在尋覓一個在記憶裡漸漸模糊的身影,一個漸漸被他遺忘的聲音,一個曾經讓他覺得溫暖的柔軟懷抱……

他只是一直在尋覓那個獨一無二的黃詩昀。

見他久久不語,陳士勳忍不住歎了口氣,道:「你不想說也沒關係,我只是想提醒你,這個世界上瘋狂的人很多,你自己要小心處理,你知不知道我們署裡有多少件情殺案?」

陳佑祺苦笑,他當然明白二哥的憂心。

「我知道,我自己會注意。」

「嘖,你知道就好。」陳士勳站了起來,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上,「我要去接你二嫂了,要不要替你買什麼宵夜?」

「不用。」

「真的不要?我請客喔。」

「……你很囉唆。」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09 PM

第五章

吳登豪約了黃詩昀吃飯,時間是星期日晚上。

這點相當不尋常。

通常他都會說--禮拜一就要上班了,而且重要的會議往往會安排在那一天上午,所以,他不希望禮拜天把自己搞得筋皮力盡,因此他們很少會把活動排在星期日,更別說是傍晚過後。

然而今天他卻主動打破了這個習慣。

「你是突然良心發現嗎?」

點完餐後,服務生帶著Menu離去,黃詩昀終於忍不住調侃一句。

吳登豪沒說什麼,僅是掛著淺淺的微笑,拿起紅酒啜飲了一口。

見他故作神秘的模樣,黃詩昀眉一挑,開玩笑似的猜道:「還是你其實等一下要下跪,然後拿出戒指?」

這招果然見「笑」,只見吳登豪低笑出聲,將酒杯輕放回桌面上,抿了抿唇瓣,「怎麼?你已經開始想婚了?」

「嗯……」黃詩昀皺著眉頭,聳聲肩,「其實也還好欸,只是我都二十八了,偶爾也會幻想一下相關細節。」

「只是幻想而已?」他隨口應了句,並無正面響應,卻在心裡暗忖她究竟只是隨口說說,還是在暗示他什麼?

兩個人尷尬地沉默了幾秒鐘,這讓黃詩昀後悔開了這個玩笑。

「最近工作怎麼樣?」他話鋒一轉,「還是天天加班嗎?」

她見狀,胸口有些痛,就算她並不怎麼熱中於結婚這件事,但見對方這麼急於迴避話題,說不難過是騙人的。

「嗯,差不多。」她低下頭,不自覺地把玩桌上的餐具,「反正還是老樣子,朝令夕改,好像一輩子都在反覆走同一條路,像鬼打牆一樣。」

吳登豪只是點點頭,沒再說話。

瞧他意興闌珊的,黃詩昀也不想自討沒趣,索性拿起白開水來解渴,順便解悶。

算一算,他們已經交往兩年了。

當初在一起的時候,交往才短短三個月,他便提起結婚這回事,當時她覺得這決定太草率、太冒險,加上自己也才二十六歲,心性什麼都還不是那麼穩定,便拒絕了。

兩年之後,他已經升上了總編輯的位置,工作變得益發忙碌,感情方面則是漸顯冷淡,起初她不怎麼在意,畢竟她可以瞭解身為主管的壓力與責任,她想,一旦他的工作上了軌道之後,應該就會想到要回過頭來補償她。

可惜沒有,他非但從未補償她空洞的心靈,甚至幾乎忘了她的存在,不但見面的次數少得可憐,即使見了面也聊不上幾句活。

例如,偶爾她會在下班的時候Call他,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餐什麼的,他就算當下答應了也經常會在事後忘得一乾二淨。

「你幹嘛在我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打來?這樣我當然不會記得啊!」他總會這樣子怪在她頭上。

一次、兩次她可以體諒,她能懂那種被瑣事纏身的煩躁,但是第三次,第四次之後就很難繼續忍氣吞聲了。

思緒至此,前菜送了上來,她點了一盤水果色拉,他則是一盤法式烤螺。

兩人靜靜地用餐,似乎早已習慣這樣子的相處方式。

半晌,黃詩昀突然放下叉子,正襟危坐,她已經二十八了,不認為自己還能有什麼本錢繼續裝傻下去。

她歎了口氣,直截了當地問道:「你老實告訴我,你是不是有分手的打算?」

吳登豪身子僵了下,靜了一陣子,唇角驀地露出極淺的笑意。

「你怎麼會這麼想?」他低著頭,慢條斯理地繼續吃他的螺肉,「我只是不陪你聊結婚的話題,你就覺得我想分手?」

他的冷靜讓她覺得自己很傻,而且幼稚。

「沒有。」她垂下眼眸,拿著叉子戳了戳生菜,耳根有些熱,「當然不只是因為那樣,是因為很多時候……」

話未說完,手機鈴聲響起,兩個人互相凝視了幾秒,是他的手機響了。

「等等再說,我先接個電話。」他放下餐具,利落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移動電話,瞄了眼來電顯示。

「喂?」他接起,聆聽了幾句之後,眉頭深深擰在一塊兒。

「現在?」他舉起左手看了看手錶,「明天可以嗎?明天早上我會盡量早點進公司,我現在不方便。」

彼端的人又說了一長串的話語,吳登豪耐心聆聽,最後終於妥協,「好,我知道了,我現在過去。」他切斷訊號,將手機收回口袋裡。

「你要走了?」

真奇怪,她怎麼一點兒也不意外呢?她苦笑著低頭繼續吃她的色拉,反正也留不住,乾脆就放生了吧。

「採訪編輯打電話來,說印刷出問題,我要回公司處理一下。」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,起身離開,連一秒也不願浪費,「我會先埋單,你慢慢吃,我的份你打包帶回去,可以嗎?」

她嘴裡塞滿生菜,嗯了聲,沒說話。

吳登豪本想再解釋些什麼,見她表情冷淡,乾脆閉上嘴,直接結帳走人。

這一頓飯她吃得很煎熬,即使是五星級的餐廳,她卻嘗不出食物的美味。

她黯然垂眸,幾乎看不見他們兩人的未來。

她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,然而吳登豪的冷漠已經讓她身心俱疲,如果兩個人連共桌吃一頓飯都這麼難,那麼她還能妄想一輩子嗎?

答案再明顯不過了。

只不過當她拿出手機,打算一刀兩斷的時候,她卻又臨陣退縮了。

她說服自己吳登豪只是工作忙了點,他對她不好嗎?除了沒情調之外,其實也沒那麼糟,他有背著她偷腥嗎?也沒有啊,說穿了,他只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而已。

既然如此,為什麼要分手?

想了想,她又默默地把手機收回口袋,人生嘛,誰沒有低潮?幾杯紅酒下肚了,再回家睡個好覺,明天又會是一尾活龍,不是嗎?

最後她招來服務生,自掏腰包又開了一瓶紅酒當作犒賞。

宿醉的週日夜晚加上憂鬱的週一早晨,黃詩昀的心情簡直是糟到極點。

她帶著些微頭疼踏進辦公室,無精打采地開了計算機,盯著屏幕一動也不動,呆茫的表情引起了楊惠文的注意。

「喂,你幹嘛?」她隨口問了聲。

黃詩昀懶懶地瞥了她一眼,「沒事,昨天晚上喝太多紅酒,頭在痛……」

「喲,這麼難得?昨天禮拜天耶。」楊惠文知道他們小兩口幾乎不會把活動安排在週日,「是慶祝什麼事嗎?還是--」

話還未說完,研發部的助理美眉突然走到兩人中間,打斷了兩人的話,「詩昀姊,剛才法務專員打電話下來,想知道我們部門的外包工作合約是誰負責的?」

「是我,怎樣?」她皺著眉頭,太陽穴猛然劇烈跳動,幾乎要了她的命。

「那個……他請你上去一下,好像合約有點問題。」

「啊?我們部門很久沒找外包了啊,怎麼這時候才來挑氣病?」她的眉頭擰得更緊了。

她不自覺想起了陳佑祺的那張臉,心裡暗暗叫苦,該不會連他也要趁這個時候來落井下石吧?

助理美眉聳聳肩,眨了眨她那雙假睫毛超長的娃娃眼,道:「我也不曉得,反正他就是請你上去一趟……啊,不過如果詩昀姊很忙的話,你把合約範本打印給我,我代替你去也OK啦!」

黃詩昀與楊惠文聞言不約而同垮了臉,後面那句的動機未免也太明顯了些,擺明就是想藉機上去釣男人。

「算了,我自己去吧。」她歎了口氣,以手臂撐起沉重的身子,拖著如老牛般的步履往電梯走去。

來到陳佑祺的辦公室前,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。

明明上星期五才坐在這兒吃壽司,此刻雖然地點不變,記憶卻恍若隔了一世,虛幻得像是一場夢境。

尤其她還不小心在人家面前落了淚。

想起尷尬之處,她身體不由自主一顫,趕緊拍了拍自己的雙頰,接著抬起手敲了敲門。

「進來。」裡頭立刻有了響應。

她開門入內,見他依然低著頭,似乎在研讀著什麼。

「咳,」她出了聲,「研發部的助理說你找我?」

聽見她的聲音,陳佑祺倏地抬起頭來,整個人愣住,似乎沒料到會是她。

「研發部的委外契約是你擬的?」他略微皺眉。

「對,大部分是。」她頷首,左側大陽穴再次隱隱發疼,「因為以前的法務專員說他很忙,沒時間理我們這種小合約,所以……」

「你身體不舒服?」陳佑祺察覺她略顯蒼白的臉色,出聲打斷她。

黃詩昀一頓,他的敏感讓她有些錯愕,可她隨即回過神來,勉強一笑,道:「只是頭痛而已,沒什麼,你說合約怎麼了嗎?」

陳佑祺沉默了一會兒,自抽屜裡翻出一紙合約書。「我剛才仔細看過一遍了,套一句功夫片裡的話--你全身都是破綻啊。」

若是平常聽到這樣子的批評,黃詩昀可能笑一笑就算了,頂多賠個不是,坦承自己真有疏失,但是今天並非「平常」,她的狀況一點也不好,於心於身都很糟。

「還真是抱歉。」她無法克制地酸了回去,「那本來就不是我的專業範圍,如果不是上一位法務太混,我幹嘛硬著頭皮幹這種事啊。」

「你可能會讓有心人狠狠敲詐公司一筆。」

她聳聳肩,道:「目前跟我合作的人都不怎麼有心。」

「那是你運氣好。」

「所以呢?」她深呼吸,覺得自己的頭快爆炸了,「現在是打算為了那兩張合約書把我開除嗎?」

他一愣,這才明白她完全誤解了自己的用意。

「當然不是,你誤會了。」他苦笑了下,低頭將合約書塞回抽屜裡,「我不是要找你麻煩,我只是希望你要懂得保護自己,不是你的專業範圍,責任就不應該是你來扛,這樣你瞭解嗎?」

黃詩昀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,半晌,她揉了揉眉心,一臉挫敗。

「我真的猜不出來你要我上來幹嘛。」

照她那頹喪的模樣,陳佑祺看了心生憐惜,卻又不知道什麼樣的關心才不會顯得失禮且突兀。

「把名單給我吧。」他輕歎了聲,低頭拉開另一個抽屜,道:「待會兒麻煩你把用過這份契約的人員列給我,我必須再寄一份中止合作聲明給他們。」

聞言,黃詩昀皺起眉頭,覺得其名其妙。「有這種必要嗎?有些人甚至從一年多前就不再合作了,現在突然要我去--」

「沒關係,你只要把名單給我就可以了,」他又打斷了她的話,「後續的事情全都由我來處理。」

黃詩昀啞口無言,最後露出了一個「你高興就好」的表情,「還有其他的事嗎?」

「有。」他從抽屜裡翻出一隻小小的藥盒,起身走到她面前遞給她,口吻裡多了一絲溫潤,「喏,這給你,之前從美國帶回來的,治頭痛很有效,不過缺點是會讓你有點睏。」

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呆若木雞,不知該做何反應。

她怔怔地接過手,藥盒在她的掌心裡彷彿變得熱燙,不知怎麼的,她驀地想起吳登豪從來沒有替她拿過藥。

不管是大毛病還是小毛病,他永遠只會在電話裡說:「不舒服?那你好好休息,我明天再打給你。」或者是「你記得去看醫生。」

再糟糕一點的話,他會不耐煩地交代她說:「你去巷口的藥局買藥吃,好點了再回電給我。」

她不自覺地嗤笑出聲,老天,原來她竟是被虐狂?為什麼自己可以隱忍到這種程度?

她的笑聲令陳佑祺不解。「什麼東西這麼好笑?」

「沒有,沒什麼,跟你無關。」苦澀的笑容退去,她將藥盒塞回他手裡,道:「以後請你不要再這麼做了,不管是外送食物還是止痛藥……都別再拿給我了。」

他頓住,不明白剛才那短短的幾秒內發生了什麼事。

「為什麼?」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?

她抿緊唇瓣,牽了牽嘴角。「因為你會讓我覺得自己很糟糕。」

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喜歡抱怨,覺得自己似乎變得愛計較。

從前她不在意的大小事,在他出現之後全都變成了她的煩憂。

他眉頭一擰,更加困惑了,「我不懂。」

「反正就是這樣。」她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,退到門邊,「名單我中午前會寄給你。」

撂下話之後,她飛也似地跑了,留下他滿臉錯愕地愣在原地。

黃詩昀鐵青著一張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。

楊惠文見了忍不住問:「幹嘛?法務找你做什麼?」

「找麻煩吧。」她隨意應了句,開始在硬盤裡搜尋一年前的數據。

「哈?他找你麻煩?」楊惠文愣了下,將椅子滑到她身旁,神秘兮兮地道:「欸,你坦白說,他是不是在追你?」

雖然這事情黃詩昀也懷疑過,不過她還是覺得可能性不高。

「應該不可能吧。」她聳肩,做了個鬼臉,「他又不缺女人,再怎麼樣也輪不到我這種死會的。」

「是嗎?」楊惠文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幾秒。

原來他還沒出手呀?想不到,那個陳佑祺平時看來心狠手辣,實際追起女人來卻溫馴得像只草食性動物。

「可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?」她想了想,還是問出口。

「哪裡奇怪?」黃詩昀應了聲,視線仍然停留在屏幕上。

「你不覺是最近都沒再聽說過誰上壘了?」她們私底下把那些成功追到陳佑祺的女人稱作「上壘者」。

黃詩昀一愣,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,不過,那不是她該注意的重點。

「小姐,我死會了。到底要我說幾次?」她終於發出不耐煩的哀嚎,發洩似的吼道:「十點半要開會,我還有一堆東西要整理出來給那些大爺看,樓上的陳先生沒事又來跟我要幾百年沒動過的名單,你行行好,讓我專心嘛!」

楊惠文張大嘴,瞠目結舌,好半晌才回過神來。

「好啦好啦,凶巴巴,問一下都不行,你大姨媽來喔?」她吐了吐舌,屁股一滑,回到自己的座位,突然又想到什麼。

「啊,對了。」她隔著走道,探出頭來,態度正經了些,「剛才老大來說,上一季我們部門的產品營收幾乎佔了總比例的一半,董事長樂歪了,所以這星期三整個研發部都要去陪他老人家吃飯。」

「喔。」黃詩昀心不在焉地應了聲。

「你記得那天晚上要空出來,別跟男朋友約在那天。」

聽了,黃詩昀嗤笑一聲。

「安啦,現在一星期看能不能見到一次。」這句話無疑是自我解嘲。

楊惠文怔忡了下,「欸?怎麼會?」她終於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氛,「你們還好吧?吵架了還是怎樣?」怪不得這女人一大早就哭臉到現在。

黃詩昀沉默,即使想訴苦,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說起,最後她聳聳肩膀,露出一抹難看的笑容,別過頭去,強迫自己專注在屏幕上。

七點一到,她早早下班。

雖然頭痛已經緩解了,但是低落的情緒並沒有好轉,她走到公車站牌底下,車潮與車流正值密度最高的時候,四周的環境喧囂吵雜,她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寧靜得像座死去的湖泊。

黃詩昀茫然地盯著前方,來來往往的一切對她而言毫無意義。

猶豫了幾分鐘之後,她拿出手機,還是拔了通電話給吳登豪,然而結果只是讓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像傻子。

號碼的主人根本連接也不想接聽。

她不悅地歎了口氣,將手機收回包裡,她認了,她再也不想替那傢伙找借口,什麼工作太忙,他可能正在開會,或截稿應該又出了什麼差錯等。

熱戀期後的這一年間,她妥協過,忍耐過,她是真的很努力想繼續兩個人的關係。回憶這些年來所交往的男人不是對她感到失望,就是背著她搞上其他女人,她一直覺得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,所以打從與吳登豪交往開始,她就不斷在壓抑自己。

例如,讓自己的意見不要那麼尖銳,例如,男人在談事業的時候,女人安靜聆聽就好,又例如,即使她再怎麼喜歡休閒自在的穿著,只要是吳登豪在的地方,她一定會為他小小打扮一番。

她付出很多,也埋葬了自我,結局卻不是理想中的「從此幸福快樂」,相反的,她似乎快想不起快樂的感覺。

念頭至此,她頓時覺得怒火難抑,同時夾雜著無邊無際的窒息感。

她再次拿出手機,自暴自棄地想--好啊,既然那死男人都懶得理我了,我又何必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?

她在手機上滑了幾下,點出簡訊頁面,打算就這樣一刀兩斷,從此再也不為他心煩。

當她輸入第三個字,她感覺到有個人走到她的左側,與她並肩站立,那距離太靠近了,近到對方已經可以將她手機裡的簡訊盡收眼底,惹得她有些嫌惡地抬頭瞥了一眼--

她愣了下,整個人僵在那兒。
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!」她驚呼,忘了自己正在草擬分手信。

陳佑祺雙眉一挑,苦笑,「幹嘛?我就不能等公交車嗎?」

她愣了愣,「你的車咧?」

「車壞了,送修。」他的語氣彷彿車壞了是天經地義的事,不見他有一絲抱怨的情緒。

「那你可以搭出租車吧?」何必來跟他們這些小資族搶公交車,擠捷運。

「嗯……」他沉吟,聳聳肩,「偶爾享受一下大眾交通工具也不錯。」

「啊?」享受?

她偷偷翻了個白眼,這傢伙到底是哪來的公子哥兒?她當初一定是鬼遮眼才會覺得他像陳士宇。

「等你連續一個禮拜都被擠成鹹菜乾的時候,你再考慮要不要用『享受』這兩個字。」她忍不住頂了他一句。

他露齒而笑,似乎不當它是調侃。「好啊,這有什麼難?從明天開始,你陪我連續搭一個星期。」

「呿,你想得美。」她冷笑,別過頭去望向對街。

那封要分手用的簡訊也打不下去了,她乾脆將手機收起來,他則是掛著淺淺的微笑,雙手置於西裝褲的口袋,靜靜地站在她身旁,翩然俊雅。

她必須承認他的魅力著實驚人,光是站著三分鐘,他已經吸引在場所有女性的目光,可也正是因為那些帶著挑釁的視線,令黃詩昀像是身上長蟲似的,怎麼樣都不自在,好像她站在這男人身旁是一件多麼破壞畫面的行為。

「頭痛好點了沒?」他無預警地問。

黃詩昀頓了下,百般無奈地笑了聲,「你看,你就是這樣。」

他皺眉,略帶趣味地俯視著她。「我哪樣?」

「像剛才那樣。」她輕聲歎息,看了看地面,又看了看對街,「我自己的男朋友都沒在關心,你關心這麼多幹什麼?這不是故意逼我要去做比較嗎?」

「你今天的心情不好。」他下了一個結論。

「對。」她坦率承認。

「是因為我嗎?」他的視線未曾有她身上離開,「是因為那份合約,還是因為你覺得我找你麻煩?」

「不是。」她尷尬一笑。

真糟糕,周圍的人都在看他們了,彷彿他們是一對正在鬧彆扭的情侶。

意識到這點,她立刻修正自己的態度,包括表情。「其實是我不好,我向你道歉,今天早上我的情緒確實差了點,你只是把你的工作做好而已,我卻遷怒到你身上--」

「客套的話就不用說了。」他打斷了她的話。

氣氛頓時僵凝,她顯得錯愕,他則因為自己的衝動而懊悔。

黃詩昀實在是搞不懂這個男人,她不懂自己身上哪一個細胞引起了他的興趣,他明明不該缺女人的啊。

她長得不差,但不是絕美,她有特色,但稱不上獨特,她有身材,卻並非性感,他究竟是見了哪一點緊咬她不放?論女人緣,他信手拈來便是一大把,怎麼樣都不該輪到她的,不是嗎?

還是說,別人家的菜比較香,死會的女人追起來比較有成就感?想想是很荒謬沒錯,但不無可能。

她討厭這種被人愚弄的感覺。

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,道:「陳佑祺,我真的不懂,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反應?」

他露出了淺淺的笑意。「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?」

她沉默,其實心裡一點也不確定。

這個男人跟她聽來的完全不一樣,聽人說他很冷漠,不善聊天,不喜歡與人親近,即使他從未拒絕過女人的表白,卻始終沒有任何「先烈」能令他表現得像個正常的男人。

這也是為什麼會有人懷疑他是Gay的原因。

可眼前的陳佑祺似乎已經不是那些閒言閒語裡的男主角,而是一個全新升級過的角色……

這時,一滴水珠打在她的臉頰上,打散了她的思緒。

「下雨了。」男人平靜地說道。

「嗯。」她僅淡應了聲,只是下雨,又不是下隕石,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。

「我去買把傘給你。」語畢,他轉身就要離開。

她嚇了一跳,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,下一秒又趕緊鬆手,「不,不用了,反正公交車等一下就會來。」

「冬天別淋雨,你會凍死,而且超商就在旁邊,我三分鐘就回來。」他牽唇笑了笑,轉身往後頭的商店走去。

她愣在那兒,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自她心底深處悄悄流洩而出。

此時公交車進站了,是開往她家的那一路。

怎麼辦?先行離開還是等他回來?她在站牌底下掙扎,最後還是選擇路上車,拋下他雖然令她有些良心不安,但留下來也不是什麼好選項,她只是個尋常的女人,並非貞烈,七情六慾難以抵抗,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候。

所以她慌了、逃了。

手機正巧響了起來,她一開始以為是陳佑祺打來找人,可轉念想想,他又不知道她的電話,如何能打?

於是她手伸入提包裡摸索一陣,拿出電話一看,是吳登豪。

「喂?」她不怎麼爽快地接通。

「剛才在跟專欄作者討論主題,怎麼了嗎?」

又是工作,除了工作還是工作。

「沒事。」她淡淡應道,隨便說了個理由,「只是想問你吃了沒。」

「沒,待會兒會去吃吧,你呢?」

「回家吃媽媽牌自助餐。」

「嗯,那你路上小心,我大概要九點多才能下班。」

「喔。」

「那先這樣,我還有事要忙,掰。」

「嗯,掰。」

兩人雙雙掛了電話,一如往常沒有眷戀、缺乏熱情,毫無應有的溫度,宛如死水一灘。

他的工作永遠繁忙,雜誌的業績壓力讓他連一刻都不得喘息,或許他自己也不想這樣。

想了想,她刪了方纔那封分手簡訊的草稿,放任自己再一次心軟。

陳佑祺回來的時候,已經不見黃詩昀的身影。

他握著那把應急買來的白色雨傘,呆然佇立在來往的人群當中,那挺拔俊朗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,他卻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。

他難掩失落,內心空洞殘缺,他轉身走回公司大樓,搭了電梯直往地下停車場。

車壞了只是他想出來的借口,他早就應該開車離開了,卻因為在駛出停車場時看見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樣,於是他心念一動,把車子開回了停車場,接著他走向站牌,走向她,徉裝只是一起等車,卻還是把她給嚇跑了。

思緒至此,他煩躁地抬手抓亂了髮絲,他到底該怎麼做,才能把他們之間那該死的距離給抹去?

他已經竭盡所能壓抑自己的步調了,天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大方把「陳士宇」三個宇直接攤在她面前,讓她知道他回來了,而且仍然為她心動。

可是他沒有這麼做。

男性的直覺告訴他,這樣的舉動毫無意義,他太瞭解她的性格了,她保守並且固執,對於男人,她可以很麻吉,可以像哥兒們一樣嬉鬧,然而一旦屬於某個人,她會劃出所有的界線,訂出所有的規距,只為了讓她的男人能夠全然放心。

同理,這時候如果她發現自己其實是她的前男友呢?

她會將視他為某種致命病毒,從此逃得老遠,避之唯恐不及,甚至不惜以辭職來達到這個目標。

這就是黃詩昀,他所瞭解的黃詩昀。

那個天生就有辦法折磨他的女人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11 PM

第六章

週三的聚餐,整個部門熱熱鬧鬧地抵達餐廳,一入座就開了酒來喝。

黃詩昀縱使沒什麼興致,也不想白目壞了別人的心情,於是硬著頭皮假裝熱絡,跟著別人胡亂干了好幾杯。

什麼食物都還沒吃,一夥人就這樣亂七八糟喝了三十分鐘,直到老董現身,大夥兒才畢恭畢敬地全數起身迎接。

黃詩昀本來酒量就不好,幾杯黃湯下肚她已面色紅潤,顯得有些微醺,當她站起來的時候,眼神恰巧對上陳佑祺那雙灼熱的視線。

她愣了下,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醉倒,現在其實是在夢境中。

「喂,」她以手時撞了撞旁邊的楊惠文,「他怎麼也來了?」

「嗯?」反觀楊惠文,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,還一臉理所當然,「他現在是老董身邊的第一愛將,當然到哪裡都要帶在身邊啊。」

「愛將?」她皺起眉頭,忍不住追問,「他不是法務專員而已嗎?為什麼會是老童的首席愛將?」

「你不知道喔?」楊惠文笑了笑,「他光是抓那些合約的漏洞,就不知道替老董省了多少錢、賺了多少錢。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像是去年公司買下來的那個多媒體視訊分享平台,本來公司還要再支付後續三百萬美元的權利金,可是因為歡方當初簽下的契約有漏洞,現在聽說居然一毛都不用付了。」

一聽,黃詩昀立刻酒醒,她露出驚賅的表情,臉上滿是不敢相信。「那是黑洞吧,三百萬美金?」只是挑挑語病就可以省下三百萬美金,這世界還有公理嗎?

「噓,你小聲一點。」

楊惠文擰了擰眉,壓低聲音繼續爆垠料,「不只是這樣,我還聽樓下業務部的人說,他拿著舊合約去跟廠商討錢,目前最高紀錄是討回了兩千六百多萬不當得利。」

那男人是地獄來的鬼嗎?

「還有還有……」

「還有啊?」

「這個就敏感一點了。」

「什麼?」於是黃詩昀將自己的耳朵靠過去了些。

「聽說啊……」楊惠文神秘兮兮地道:「聽說以前沒有法務在把關的時候,公司有人會故意擬一些可以自肥的委外契約。」

聞言,黃詩昀頓時腦袋一空。

原來他那天找她上樓詢問,是因為懷疑她自肥?她臉色一僵,心裡有種難以隱藏的委屈與難堪。

佳餚陸續送上,她毫無食慾,只是偶爾夾了幾口菜來墊胃。

「你怎麼都不吃?很好吃耶。」楊惠文關心了一勺。

「不要。」她擺擺手,面色鐵青,「可能是剛才空腹亂喝了一堆酒,現在好想吐。」

「活該,誰教你明明酒量不好還硬要跟人乾杯。」即使是在損她,楊惠文還是體貼地替她盛了一碗熱湯,「吶,你先喝點熱的,可能會比較舒服一點,再不行的話我去跟經理說一聲,讓你先回去。」

黃詩昀忍著噁心的感覺,勉強喝了一口湯卻沒有改善,逐漸開始放空,發呆,席間,她偶爾會回過神來瞅向陳佑祺,總是見他和老董交頭接耳,彷彿像在討論什麼國家大事,連一眼也沒有朝她這兒瞧。

不知怎麼的,她為此感到些微的不悅,卻找不到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,她試著理出頭緒,但微醺的感覺讓她智商少了一半,什麼也擠不出來。

五分鐘後,她正式放棄,今夜就當自己腦殘好了。

她伸手拿來威士忌,又倒了一杯。

「你還喝?!」楊惠文立刻搶走了她的杯子。

「又沒有關係,反正不用錢。」她努努嘴。

「……靠,你真的醉了。」

聚餐結束之後,大家開始忙著找人共乘出租車回家。

黃詩昀住的方向跟其他同事相反,只好認命地穿越馬路走到對街,自己一個人等著攔車。

冷風吹佛在溫熱的臉頰上,她不自覺閉上了眼,享受那冰冰涼涼的感覺。

真是不可思議,明明剛才還跟大夥兒笑成一片,此刻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從嘉年華的會場穿越到孤島。

她忍不住歎了聲,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,否則最近怎麼會如此情緒化?

突然,一輛車子自動地停在她面前。

若是平常時候,這輛車子通常都是黃色的,但是此刻眼前這輛卻是黑色的BMW.

車窗緩緩降下。「上車,我送你回去。」

她終於看清了駕駛座上的男人。

「陳大律師,你知法犯法吼?不知道酒駕罪很重嗎?」她冷笑道。

「我沒喝。」

「你剛才明明陪老董到處敬酒。」

「你瞎了嗎?」他笑了出來,道:「我喝的明明是白色的番石榴汁,你到底是把誰當成我?」

她抵嘴直瞪著他,不想說話了。

「上車。」他又說了一次。

「不要。」

「上車,不然我當著你同事的面把你扛上來。」他伸手打開車門。

「不要,我又不是沒車可以搭。」她別過臉。

他挫敗地低下頭,前額抵在方向盤上,她真的很固執……

不過,他只氣餒了五秒鐘。

「你知道我二哥是檢察官嗎?」他突然又把頭抬起來,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。

「那又怎樣?」她真的搞不懂他的腦袋。

「那你知不知道,光是去年就有幾個夜歸女性遇上出租車之狼?」

她一頓,皺起眉頭。「你這是在恐嚇我嗎?」

「相信我,我比你更清楚恐嚇的定義,這不叫恐嚇。」

她仍是杵在那兒,兩人僵持不下,直到她發現對面幾位同事似乎正往這裡看,活像是記者嗅見八卦味道的模樣,她有些心虛,最後自暴自棄地上了副駕駛座。

「先說好,如果明天有人謠傳我跟你怎樣,我就找你算帳。」

「是是,你儘管來。」他露出苦笑,同時踩下油門離開了現場,卻補了一句,「反正這版本早就傳過了,顯然還沒傳到貴部門。」

聞言,她驚愕地轉頭瞪他,嚇得說不出話來。

她居然成了八卦的女主角,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?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完全不知道?!

瞧她那彷彿末日降臨的模樣,他忍不住迸出笑聲。「開玩笑的,你一定要這麼誇張?」

「你……」她別過頭去,望向窗外,「你真的很無聊,真不懂那些女的是看上你哪一點。」

他笑而不答,靜靜地開著他的車,她樂得耳根清靜,假裝自得其樂地看著車窗外的夜景。

他開到交流道口,面對著南下與北上的分岔點。「你住哪?」

「八里。」

「OK.」原來她搬過家。

氣氛繼續冰冷,車上安靜得過分,連點音樂也沒有,她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。

「你開車都不聽廣播?」她忍不住問。

他搖搖頭,「那會影響我思考。」

她不以為然。「嘖,你連在開車的時候都在想著要怎麼陷害別人?」

「我陷害人?」他大笑出聲,覺得有趣,「你哪來這種想法?」

「聽說你很厲害,靠著幾張紙就可以把別人陰得死去活來。」

雖然這句子有點怪異,但他應該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。

「是嗎?」他苦笑,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響應那句話。

「你哪個學校畢業的?」她又問。

「法蘭克福大學。」

她愣了愣,沒什麼概念,「哪一國的學校?」

「德國。」

她僵住,呼吸停了,「那個人」當初也是去了德國……

她的反應陳佑祺全看在眼底。

「怎麼了嗎?」他故意反問。

「喔,沒有……」她搖搖頭,深吸了口氣,「只是突然想到我高中的時候,有個同學也去了德國讀書。」

陳佑祺靜了靜。「叫什麼名字?搞不好我認識。」他故意問。

「怎麼可能?」她笑出聲。

「為什麼不可能?」

「因為你們兩個差很多。」雖然她曾經瞎眼地覺得他倆有些相似。

「說說看。」他目視前方,面無表情。

黃詩昀遲疑了好一會兒,終於道出那三個宇,「陳士宇……他叫作陳士宇。」接下來是一段不尋常的沉默。

她以為他是在記憶裡搜尋,殊不知他正在心裡掙扎,他誠著表現淡定,心臟卻奮力鼓動,像是要從胸膛迸出。

「……那是我改名前的名字。」他決定孤注一擲,把一切全豁出去,卻不敢轉過頭去看她的表情。

「詩昀,我們在一起過。」他深呼吸,又道:「雖然你可能不信,但我就是你說的陳士宇。」

她怔住,宛若五雷轟頂,這雷炸得她體無完膚,腦袋空白,完全消化不了他所吐出的話。

他說,他是陳士宇,陳士宇是他以前的名字。

所以這段日子以來,他一直把她當白癡來耍?

「停車,」她猛然大叫。

「現在?」這可是在國道上,如何能停?

「對,停車!」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。

這樣的反應超乎陳佑祺的預料。

「好好好,我找地方停,你先冷靜點。」他警示燈號一打,緩緩靠向路旁。

車子一停妥,她踉蹌下車。

天哪,他是陳士宇?他竟是陳士宇?她雙手貼著額,往前走也不是,往後退也不成,她慌亂得像是迷失方向的螞蟻,在原地來回踱步。

「詩昀,你聽我說--」

「你別過來!」她抬手制止他的靠近,不知是動作太大,突然一陣天旋地轉,她連忙彎身扶著護攔,痛苦地將晚餐全都吐進草叢裡。

陳佑祺溫柔地替她勾起長髮,輕拍她的背,遞手帕給她。

她看著掌心裡的手帕,驀地一陣心酸。

沒錯,這的確是陳士宇會做的事,她至今所交往過的男人,全都只會向女人要面紙,從來沒有人會主動拿手帕給她。

唯有他例外。

「好一點了嗎?」

坐在便利商店外面的露天座,她喝了口陳佑祺遞來的礦泉水,終於覺得舒服了些,也冷靜下來了。

「嗯,好多了。」她點點頭,深呼吸。

「要不要改坐店裡?外面有點冷。」他捨不得她受寒。

她搖搖頭,「幹嘛?你會冷?」

「不是,是怕你等一下退酒的時候會凍死。」酒精散去的時候也會帶走人體的溫度。

她笑出聲,仍是拒絕。「還是別了吧,等一下要是吐在人家店裡多丟臉啊。」

「不然坐我車上也好。」

她睞了他一眼,似笑非笑地說:「難道吐你車上就沒關係?」

「沒關係。」他信誓旦旦。

那誠懇的模樣令她發笑,卻也令她覺得有些難為情,她別過頭去,托著下巴,望著遠方的某個點。

憶起那天在員工餐廳的時候,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,落落大方地坐到她面前,當時她只覺得驚愕,如今想來才明白,原來事出有因。

「你那時就已經認出我了?」她猛然轉過頭來,直瞪著他。

「是。」他知道她指的是哪個時間點。

「那你幹嘛不直接告訴我你是誰?」她語氣裡有些理怨。

他苦笑,眉宇間帶了點愁苦。「你要我怎麼說?我找不出適當的機會。」他仰頭歎了口氣,「你把我忘得太徹底了,根本把我當成陌生人。」

「我把你忘得太徹底?!」她忍不住揚聲,直呼冤枉,「見鬼了,你怎麼不說是你改變得太徹底?連名字都改,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來?!」

陳佑祺啞口無言,她的辨詞不無道理。

「好端端的你幹嘛改名?」她好奇地問道。

「我媽逼的。」

她怔忡了下。「為什麼?」

「她很迷信。」

黃詩昀張著嘴,一時間無言以對,身為東方人,她好像稍微能夠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情況。

「我去德國的第三個月,算命的告訴她,說我命中帶有女劫,如果改名的話就可以化解。」語畢,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。

她果然大笑出聲。「化解?我看你是改了之後才有數不完的女劫吧!」

「這前因後果恐怕是無解了。」他雙手一攤,無可奈何。

笑過鬧過,氣氛又漸漸冷了下來。

黃詩昀幾乎無法直視他,記憶裡的陳士宇……不,應該說是陳佑祺了,他與現在的模樣實在相差太選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把他當成是誰來對話。

他讀出了她的心思。「詩昀,你不必這麼拘謹,就算外貌變了很多,我還是我,換了名字不代表我就不再是陳士宇了。」

聞言,她抬眸,帶點輕蔑地笑了笑。「這話由你來說還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。」

「為什麼你會這麼想?」他輕輕向後一靠,倚在椅背上。

「不然你告訴我,公司裡那些傳聞是真的嗎?」

他一愣,眉頭微微蹙起。「你是指哪一部分?」

「來者不拒的那一部分。」她又不自覺避開他的眼神。

他靜了一會兒。「是真的。」

「看吧?」她牽了牽唇角,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,「以前的你根本就不是這種人,更別說是把換女人當成換餐廳一樣,每天都吃不同家。」

一陣椎心之痛自陳佑祺體內蔓向四肢,別人怎麼看待他,誤解他,他從來不曾在意,但唯獨她不行,她怎麼能不懂?

正因為是她,所以他才像個傻子一樣試了再式,哪怕失敗了再多回,他仍然相信她的理論能讓他再一次遇見MissRight.

好一會兒,他低下頭,呢喃般地啟唇道:「沒吃過的菠蘿麵包,你怎麼能確定它對不對你的胃?」

她聽了渾身僵滯,記憶飄回了十多年前。

「不會吧……」黃詩昀掩著臉,發出哀嚎,放下手,一臉不可思議,「你是開玩笑的吧?就只是因為那句話,你就選擇寧濫勿缺?」

「你覺得那是寧濫勿缺?」

她根本不想回答他的問題,「你是笨蛋嗎?那只是當時我為了想要說服你--」

「對,你的確是說服我了。」他揚聲打斷了她的話,傾身向前,「而且證明了你很對我的胃。」

這話讓她胸口莫名一緊,呼吸困難。

她說不出話來,耳根灼燙,心臟怦然跳動,她連忙撇過頭去,他卻伸手輕托住她的臉頰,將她的臉扳了回來,不讓她逃避。

「所以你是想告訴我,你從來沒有對我認真過是嗎?」

她唇瓣微啟,整個人動彈不得。

「是嗎?回答我。」他又問了一次,內心更加絕望。

那宛如烈焰般的視線讓她啞然,全身上下的細胞因他的碰磁而騷動著,她本能覺得害怕,辛苦築起的城牆彷彿就要瓦解。

她拔開了他的手,「你別這樣子,那都已經--」

他沒讓她把話說完,直接捧起她的臉蛋,強勢地吻住她的唇,黃詩昀倒抽口氣,像是觸電般彈開。

「不對,這樣完全不對!」她捂著嘴,眼眶泛出一層水霧,激動的情緒加上酒精的催化,她覺得自己幾乎快哭了,「我們都已經分手十幾年,中間連一封信也沒有,現在怎麼能……怎麼可以……」

她語無倫次,根本不確定自己打算說什麼。

「詩昀!」他伸手過來,緊緊握著她,「如果你不愛我,我接受,但如果你只是為了拒絕而拒絕,那我會一直窮追猛打,直到你唾棄我為止。」

她怔怔地做不出響應,好半響,左眼的淚滴終於滾落。

突然,一道手機鈴聲粉碎了一切。

「別接。」他可以猜到是誰打來的。

她搖搖頭,抽回了自己的手,「我不能不接。」

那是她的男朋友,即使早已有名無實,即使他再怎麼冷落她,他終究還是她的男友,她的情人。

他重重歎息,認了,總不能摔爛她的手機吧?

她拿出電話一看,果然顯示著「登豪」兩個字。

「喂?」她接起。

接著,她「嗯」、「好」、「喔」了幾聲,陳佑祺聽見她報出了此地的位置,待她收線之後,他問:「他終於要來接你了?」他刻意說得有些諷刺。

她只是看了他一眼,沒說話也沒點頭。

「你……要不要先回去?」她問。

「不需要。」

他深呼吸了一大口氣,往後靠上椅背,雙手交握在胸前,「沒關係,就讓他看見我在這裡好了,如果他在乎你的話,一定會在車上瘋狂追問我是誰。」

「他才不會那麼幼稚。」她冷哼了聲。

陳佑祺胸有成竹地道:「相信我,在碰上情敵的時候,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成熟。」

她無話可說,索性閉上嘴不再說話。

十五分鐘後,那輛銀色LEXUS出現了。

他們僅僅是簡單揮手道別,沒有「晚安」,也沒有「明天見」,她就這樣上了車,離開了他的視線。

陳佑祺心痛如絞。

看著她被別的男人載走,自己卻毫無反抗的資格,他這才明白,原來光是那樣的畫面就足以殺了他。

「那是誰?」

車上,吳登豪淡然問了聲。

此話一出,黃詩昀瞬間鬆了口氣,但不知怎麼的卻稱不上高興。

「別部門的同事。」她簡單回答。

「喔。」他淡應,點了點頭。

僅止於此,吳登豪不再追問,不好奇他倆的交情到什麼程度,也不好奇為什麼他們會單獨出現在那個地方。

兩人不再說話,車上氣氛安靜得令人心慌。

或許吳登豪也有相同的感受,於是他伸手按開了音響的開關,車內瞬間充滿了電台DJ清亮的嗓音,那是流行音樂節目。

黃詩昀一愣,眼神略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「我還以為你只會聽談知性節目。」

他揚揚眉,笑了聲。「那種節目聽久了也會厭煩,偶爾也會想換一下口味。」

「喔。」

她只點了點頭,別過頭去繼續望著窗外,然而下一秒,她意識到副駕駛座的位置被微調過。

他載過誰?

她腦袋裡瞬間閃過這個疑惑,可她最後忍住了,沒有多問,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強壓在心中?這一點也不像她。

也許是陳佑祺喚醒了那些沉睡的記憶,她驀地驚覺這些年下來,連續幾段失敗的感情讓她對自己失去信心,幾乎已經把最真實的自己給埋葬了。

不能接受的事情,她強迫自己接受,討厭的事情,她勉強自己喜歡,明明想說出來的話,她逼自己吞下。

她到底是有多愛這個男人,才會讓自己飽受這樣子的對待?她回過頭看著駕駛座上的吳登豪,偽裝已久的堅強終於垮下。

「你還愛我嗎?」她冷不防問了一句。

吳登豪頓了頓,有些錯愕。

「你醉了嗎?」他反問。

「沒有。」

「還說沒有?明明就醉了。」

「醉了就不能問?」

「醉了就乖乖休息,別淨說一些傻話。」他輕歎了聲,眉宇之間有些不耐煩。

他的神情令黃詩昀心寒,更甚於車外的冰冷天氣。

沒多久,車子停在她家公寓樓下,她無聲無息地解開安全帶,伸手打開車門,卻在下車前頓住。

她靜了幾秒,回過頭來看著吳登豪,「如果你已經不愛我了,就放我自由,別讓我像個笨蛋一樣。」

說完,不等他反應,她下了車,甩上門,踏進公寓。

她踩著階梯上樓,眼淚順著臉頰滴下--他並沒有追上來。

試問,天底下有哪一種男朋友會在聽見女友說了那樣的話之後,仍舊從容不迫地開車離去?

有的,還偏偏讓她給碰上了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12 PM

第七章

接下來的兩天,黃詩昀請了病假,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喝酒也會喝出腸胃炎。

「你好點了沒呀?」黃母端上了一碗清粥,順口問了句。

黃詩昀軟趴趴地坐在餐桌前,頹喪地搖搖頭,「沒有,凌晨四點醒來拉到現在……」

「活該,誰教你沒本事還跟人家拚酒。」黃母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。

「吼,別人也喝一樣的酒,吃一樣的食物啊,為什麼別人就沒事?」她抱怨了句。

她想,肯定是陳佑祺給她的那瓶礦泉水有問題。

對,沒錯,這一定是報應,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,懲罰她對前男友還抱有情懷,懲罰她不小心讓對方吻了自己,也懲罰她居然對那一吻有了反應……

她拿著湯匙在碗裡攪著圈圈,毫無食慾。

「幹嘛?還嫌太清淡喔?」黃母順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。

「我沒什麼胃口。」她放下湯匙。

黃母搖搖頭,歎了口氣,「我看你等一下還是自己去看醫生好了,嗯?」

「再說啦。」

「什麼再說?」

「萬一我在路上突然想上廁所怎麼辦?」她說得理直氣壯。

「你不會隨便找個加油站還是快餐店嗎?」當媽媽的也回得振振有辭,「你都住在市區了,還怕找不到廁所?想當年我住在鄉下,跑個三十分鐘都還不見得遇得到一戶人家,哪像現在--」

「幹嘛那麼辛苦?」黃詩昀悶笑出聲,打斷了母親的話,「褲子拉下來往草叢一蹲不就好了嗎,幹嘛找廁所?」

「欸,你是淑女耶,說那種話不怕嫁不出去呀?」黃母叉著腰,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女兒。

「嫁不出去好啊!」黃詩昀眉一挑,皮皮地回嘴道:「可以一直賴在家裡跟你搶電視,多熱鬧。」

「熱鬧個頭。」黃母翻了個白眼,臉上卻始終掛著微笑。

最後她拍了拍女兒的背,道:「不跟你廢話,我要去上班了,你記得要去看醫生,知不知道?」

「好啦好啦。」她徉裝不耐煩地揮手趕人。

母親拿了鑰匙出門,黃詩昀直到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,嘴角的笑意才漸漸淡去。

她低頭盯著那碗白粥,突然覺得那碗裡的東西簡直像極了她現在的感情寫照--食之無味,卻又必須認命吞下它。

呆了半晌之後,她舀了一匙送進嘴裡。

「叮咚」一聲,門鈴響了。

她本以為是母親忘了帶什麼,又懶得自己拿鑰匙開門,然而當她拖著懶懶的步伐前去應門的時候,出現在眼前的卻是陳佑祺。

她整個人僵在那兒,以為自己其實還在睡夢當中。

「早。」

他的淡定與她的驚賅形成了強烈對比。

黃詩昀回過神來,道:「你怎麼會……」

「聽說你生病。」他直接回答。

她頓了幾秒,反覆地低頭與抬頭,唇瓣輕啟又閉上,找不到適當的言語。

陳佑祺見狀忍不住笑了。「你不請我進門?」

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:「你保證不對我亂來?」

「盡量。」

「什麼盡量?我要的是保證。」

「是是,我保證,這樣可以了嗎?」他只差沒舉起手來發誓了。

她瞪著他幾秒,最後退了兩步讓他迸門,但卻不自覺地雙手抱胸,表現得緊張,警戒。

那無意識的動作讓陳佑祺心裡頗不是滋味。

「你不用上班嗎?」

「無所謂,我本來就不需要打卡上下班。」

「嘖,真令人羨慕。」

他無奈地笑了笑,「那是因為你沒看見我挑燈夜戰的畫面。」

「嗯……說的也是。」她又走回了餐桌前,坐了下來,繼續攪弄那碗粥,試著不那麼在意他的存在,「所以咧?你來幹嘛?」

「探病,我剛才說過了吧?」

「你怎麼會知道我請病假?」

「你真的想知道?」他唇角微勾。

黃詩昀斜睨了他一眼,「搞什麼神秘,快說!」

他笑了出來。「好吧,早上我在電梯裡遇到你們部門的人,我問他決定要跟創先簽約了沒,他回說在等第三階段的評估報告出來,而那一份報告,我猜現在應該躺在你的計算機裡。」

一聽,黃詩昀「啊」的一聲,手往額頭一拍。

「該死,我完全忘了昨天要交。」她立刻站起身,一副就要沖去公司的樣子。

「不行,我今天一定要趕出來給他。」

「不必了,小姐。」他走到她身後,按住她的肩,將她押回椅子上。

「不必?」她有些錯愕地回頭,抬頭望著對方,「為什麼不必了?」

「因為我說服他放棄創先,直接找別家廠商洽談。」

「啊?為什麼?」

那她這三個星期來的努力不就全都白忙了?對此她顯得有些不悅,更重要的是,她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原因。

「你先別問那麼多,你現在要做的是先把粥吃完,然後換件厚一點的衣服,我載你去看醫生。」

話題轉得太快,她一時反應不過來,眨了眨眼,哼聲道,「不用了,我自己會去,巷口就有一家診所。」

他靜靜睇著她一會兒,他剛才開車過來的時候,巷口哪有什麼診所?倒是見到一家藥局,她肯定又是想吃藥草草了事。

他不與她爭,反而是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。

「你想幹嘛?」

「我等你。」

「我都說不用了。」

「不讓我載你去也沒關係,我可以陪你走去你口中的診所。」

黃詩昀深吸了一口氣,道:「陳士宇,你哪時候變得這麼--」

她頓住,意識到自己叫錯了名字。「抱歉,我叫錯了。」

他卻毫不介意,甚至莫名地感到一絲欣喜,彷彿只要她這麼喚他,他就能夠跨越中間那段十多年的空白,重新回到那段擁有她的時光……

室內一陣靜默,氣氛霎時變得尷尬詭異。

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,別說是吃粥,連吞口水都有困難。

「如何?考慮得怎麼樣?」見她許久沒有響應,陳佑祺忍不住出言逗了逗她,「還是你希望我餵你?」他作勢要伸手拿湯匙。

「不用,」她大叫了聲,像是在護著什麼似的將碗搶走,「你坐在這裡不要動,我去換衣……服……」

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痛,令她臉色瞬變。

「怎麼了?」察覺她臉色轉青,他立刻收起笑意。

黃詩昀雙手重重拍桌,撐起身子站了起來。

「廁所!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拋下這兩個字,她火速衝進浴室,再出來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。

她虛弱地倚在門邊,恨恨地看著餐桌前的男人。

「我認了……帶我去看醫生吧……」再這樣下去,她會脫水而死。

他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,「嘖,就愛逞強。」他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車鑰匙,道:「去換套衣服吧,我等你,記得穿厚點,外面很冷。」

本來以為只是要去小診所,沒料到他竟帶她來到大醫院--還是直奔急診室。

「喂,我是腸胃炎,不是胃穿孔,有必要來急診室嗎?」掛完號後,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念了他一句。

「沒差,這裡有我認識的醫生,我比較放心。」

「喔?」她瞇眼覷著他,「沒想到你的政商關係混得不錯嘛。」

「你想太多了,是我哥。」

她一頓,瞬間想起當年他離開台灣的原因。

「是那個害你要一起去德國的哥哥?」

「不是,那是另一個。」

她露出憂然大悟的表情,「原來你有兩個哥哥啊。」

她的身體向來健壯如牛,平常拜訪診所的次數屈指可數,更別提進到急診室,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,沒想到會是他相伴……

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竄進耳裡。「喲,怎麼了嗎?」

她回頭一看,是一位氣質俊逸的男醫師,他雙手插在白袍口袋,停在陳佑祺面前,瞧那兩人熟稔的互動,有些神似的五官,以及他胸前繡著「陳士誠」三個字,這應該就是他的哥哥了。

兩人隨口幾句問答,陳士誠很快地就掌握了方向,「有沒有合併發燒或是其他的症狀?」

黃詩昀搖搖頭,「就只是一直拉,一直吐而已。」

他笑了笑,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枝筆,然後打開病歷本,刷刷刷地在上面草草寫了幾行英文。

「那就……」啪的一聲,病歷被他闔上,「先打個點滴吧?」

「啊?」她錯愕。

陳佑祺看了她一眼,忍不住笑了聲,「幹嘛?你怕打針?」

「才、才不是。」好吧,是有一點點怕啦,「可是有那麼嚴重嗎?我只是拉肚子,吃個藥不就好了?」

陳士誠露出了一抹好看的微笑,耐心道:「是不嚴重,但是因為腸胃炎容易脫水,打點滴可以幫你補充水分和電解質。」

「呃……」她語塞。

「那就先這樣,我後面還有一些患者要處理。」陳士誠做出結論。

「OK,你先去忙。」

「有事call我。」

「好,拜。」

簡單揮了手之後,陳士誠忙自個兒的事去了,陳佑祺回過頭來看著身旁的女人,他們互相對望了一會兒。

「他是你哥?」這是廢話,但她只想找話題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。

「嗯,我大哥,二哥現在在當檢察官。」

「原來如此,所以你是和二哥一起去德國讀法律?」

「嗯哼。」

「喔……」她愣愣地點了頭。

不知怎麼的,她突然在腦袋裡想像如果兩人當初沒有分手,他們有辦法熬過這十幾年嗎?還是中間會熬不過「距離」那一關,最後還是以分手收場?

此時,一名護理師走了過來。「你是黃詩昀嗎?」

她回過神,「是的。」

「要打點滴喔,麻煩跟我來這邊。」語畢,便領著他們來到一處隔間,要她躺在一張推床上。

黃詩昀緊張兮兮地看著點滴袋與針筒,當細長的針頭扎進皮膚,她終究忍不住皺眉哀叫一聲。

陳佑祺先是覺得好笑,而後是微微的不捨。

「很痛嗎?」待護理師離去之後,他問了聲。

「是不會很痛啦!」她抬起被貼了透氣膠帶的手,「只是針插在身體裡的感覺很噁心,想到就覺得怪怪的。」她假裝打了個寒顫。

他被她逗笑,「你別一直去看它就好了。」

「說得簡單,又不是你被扎。」她睨了他一眼。

「我又不是沒被扎過。」

「欸欸,我是病人耶,你幹嘛一直跟我爭。」

「好好好,我閉嘴,我不說了。」他舉起雙手,作勢投降。

那樣子讓她也露出了微笑,像是一股暖流輕輕拂過她的心頭,令她胸口一縮,罪惡感再次湧上。

笑容漸漸從臉上淡去,她避開了他的目光,道:「那個……你要不要先回公司?我一個人在這裡不會怎麼樣。」

「沒關係,我今天就算不進公司也無所謂。」他聳聳肩,又補述了句,「除非你嫌我礙眼,這就另當別論了。」

「倒不是礙眼啦。」她苦笑了聲,顯得有些為難,「就像你知道的,我已經有男朋友了,你老是對我這麼好未免太不公平,我希望你別再繼續--」

他伸手過來,以指抵住了她的唇。

她噤聲,瞠著眼睛看著他。

「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,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。」他輕聲細語,柔情萬千。

瞬間她有些鼻酸,視線也變得模糊,她不懂,為什麼自己的正牌男友連他的一半溫柔都不到?

他看見了她眼裡的波光,輕撫著她的頗頭。「闔上眼睛睡一下,好嗎?」

她身體一縮,避開了他的手。「別這樣,你會害我被說是移情別戀的女人。」

「那很好啊!」他笑笑地說道:「那不就是我的目的嗎?」

她無言的白了他一眼,翻過身去不再搭理他。

兩個小時之後,點摘拔除,她帶著藥單來到大廳等待領藥。

期間陳佑祺的手機震動了三、四次,似乎每回都是辦事的樣子,她看了看他,心裡有些過意不去。

「喂,你真的不用回公司嗎?」她略皺眉頭,「我已經好很多了,自己坐公交車回家也不要緊。」

聽她這麼說,陳佑祺吁了口氣,笑道:「你這麼不信任我?」

「……啊?」她不解。

「一天不工作不會怎麼樣,我可以Handle得過來,你為什麼這麼不信任我的能力?」

「那是因為我看你好像很忙--」說到一半,她知道辨不贏也勸不退他,乾脆作罷。

「算了,隨你便啦,反正你是老董的愛將,公司肯定沒人敢刁難你。」她悻悻然撇過頭去,盯著大廳裡來往的人流發愣。

突然,她在掛號櫃檯前看見了那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,頓時僵住,全身的血液像是凍結了。

吳登豪。

她張著嘴,意外男友為什麼會在這裡,下一秒,她親眼目賭他單手圈在一個年較女孩的腰際上。

這景象令她的世界像是沉進了幽暗的大海,耳邊的吵雜喧囂全被隔離在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
陳佑祺察覺了她的不對勁。

「怎麼了?」

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,人來人往,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麼,只是依稀覺得她是在盯著某一對男女。

他一怔,某個想法閃過腦海,難道對方是……

「你幫我拿藥。」她突然把藥單塞到他手上。

陳佑祺本能地接過手,看著她起身離開。「喂,你--」他急忙跟上,「你要去哪?」

黃詩昀沒說話,只是悶不吭聲地跟在那對男女後方,面無表情卻臉色慘白。

陳佑祺見狀沒急著說什麼,而是靜靜地與她並肩而行,心裡略知一二,她跟著那對男女一路踏上了手扶梯,來到二樓的診區。

看著吳登豪親暱地摟著對方,纖細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,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微微發顫,內心卻不停安撫自己這一定是誤會,她強壓那股想要走過去揍人的衝動,直到看見那兩人居然走進婦產科,理智啪的一聲,斷線。

她一個箭步上前,一副要殺進診間的模樣。

「別--」陳佑祺立刻擋在她前方,伸出結實精壯的手臂拉住她的手,將她抓了回來,「不要這麼衝動,先觀察一下再說。」

「觀察什麼?」被人強拉了回來,雙頰因憤怒而泛紅,她撥開頰邊的髮絲,激動道:「那個女人我認得,不是他姊姊也不是他妹妹,更不可能是他媽,你要我觀察什麼?」

他靜了靜,她說得有理,「總之先等一等吧。」

他低下頭,歎了口氣,雙手按了按她的肩,「或許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。」

雖然他私心希望是,這樣他便可以順理成章把這個女人佔為己有……

「好,我等。」她雙手環抱胸前,走到角落挑個位子坐下,死瞪著診間的門板。

十分鐘後,那對男女走了出來,女方手上多了一本媽媽手冊。

黃詩昀見狀倒抽了口氣,腦袋一陣暈眩,幾乎昏倒。

吳登豪背著她愛上別人也就算了,居然已經把人家的肚子搞大,她真好奇那該死的混蛋打算什麼時候才要向她坦白。

她起身跟了上去,陳佑祺依然跟隨在側,一路跟到了地下室的美食區。

吳登豪與女人隨意挑了個位置,黃詩昀則是坐到了他們背後。

此時此刻,她忍不住諷刺地笑出聲,原來自己的存在對吳登豪而言形同空氣,她都跟了將近半個小時,他卻從來察覺。

回憶這幾天來的掙扎與愧疚,她現在只覺得自己傻到了極點。

突然,身後的女人無預警地迸出哭聲。

「嗚……怎麼辦……」女人抽抽噎噎的,好不委屈。

「乖,你先別哭,事情總是有辦法解決。」吳登豪柔聲安撫對方。

老天,那溫柔的語氣是她從來沒有享受過的福利,黃詩昀沉痛地閉上眼,逼自己深呼吸。

陳佑祺看著她緊蹙的眉頭,忍不住伸出手,覆在她的手背上,彷彿是在告訴她--你還有我在。

她緩緩睜開眼,輕勾唇角,強顏歡笑。

「怎麼解決?你要我拿掉我們的孩子嗎?」女人的語氣開始顯得激動。

「傻瓜,你怎麼會這麼想?」

「不然呢?早就叫你跟她攤牌了,你卻一直施,這不是擺明不想負責嗎?」接著又是一陣哭天搶地,「我真搞不懂你,明明都說不愛她,可是你還是……嗚……」

「好好好,你別哭了,你現在肚子裡有小孩了,要好好照顧你的身體才行啊……」吳登豪因她的眼淚而手忙腳亂,口吻更是溫順,心慌地哄著。

見女人止不住哭泣,他又道:「乖,別這樣,大家都在看你了,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去跟她提分手好嗎?你先別哭。」

聽到這裡,黃詩昀再也吞不下這口氣。

他要他的小情人不哭,但是她呢?他有沒有想過她的眼淚算什麼?她氣憤地站了起來,轉身出現在吳登豪面前。

「不用晚上,老娘現在就在這裡,你提啊,你快提分手啊!」

吳登豪愣住,顯然受到極大的驚嚇,女人則是張著嘴,似乎也被嚇著了。

陳佑祺坐在原處,揉揉眉宇,暫無任何行動,雖然明白她這樣做只會讓她自己哭到更大的傷害,可她需要將她的憤怒發洩出來,她需要一個出口來讓自己解脫。

「你……你怎麼會在這?」

「我怎麼會在這?」黃詩昀嗤笑,指著自己,「我吐得死去活來的時候,你忙著跟你的小愛人打得火熱,還好意思問我怎麼會在這裡?」

旁人看見騷動,紛紛投來好奇的眼光,令吳登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
滿臉淚水的女人見他這副模樣,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。「喂,你說啊,你幹嘛不說話,為什麼不跟她說清楚?」

吳登豪輕咳了聲,他抬起頭,迎上黃詩昀那幾乎可以殺人的目光,道:「就像你看到的,她已經懷了我的小孩,我沒有辦法繼續跟你逢場作戲下去。」

「逢場作戲?!」她驚呼,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,「你說我們兩個人的關係是途場作戲?吳登豪,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?」

這兩年來,她竭盡所能扮演一個不哭不鬧,溫順體貼的好女友,不管他工作再忙,再怎麼冷落她,她一句怨言都沒有,換到的居然是這四個字,這讓她情何以堪?

「哼!」吳登豪冷笑,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,「別說得好像你很委屈,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看上了我總編輯的頭銜?」

「……啊?」她皺著眉,瞠目結舌。

這傢伙在說什麼鬼話?

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嗎?」他往後一靠,雙手環抱胸前,「你算準了我這兩年有機會當上社長,只要能騙我跟你結婚,以後你就可以舒舒服服當你的社長夫人,不是嗎?」

她啞口無言,拳頭幾乎就要揮出去了。「吳登豪,你這神經病,為了把你劈腿的行為合理化,你真的什麼都說的出口啊!」

「注意一下你的嘴巴,小心我告你公然侮辱。」

「你!」她氣不過,手一揚起,巴掌就要呼出,細瘦的手腕卻在空中被人穩穩抓住。

「別,不值得。」他在她的耳邊低聲安撫。

那一瞬間她像是終於有了依靠,頓時鬆懈下來,眼淚隨之撲簌簌落下。

她的眼淚讓陳佑祺心一震,怒火嫉起,回頭目光森冷地瞪著吳登豪。

「你要告她?歡迎來告,但是別怪我沒警告你,我會讓你身敗名裂,賠到傾家蕩產。」

無端冒出個男人,吳登豪愣了愣,而後想起了這張臉。

「啊……我認得你。」他不懷好意地笑出聲,神情滿是不屑,「我就說嘛,怎麼可能有女人可以忍受男朋友一直加班還不聞不問,原來你早就背著我搞上別的男人。」

「吳登豪,我到底是欠了你什麼?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我--」她意欲掙脫陳佑祺的束搏,卻被他緊緊鎖在懷中。

她再也無法繼續堅強,猛地推開陳佑祺,掉頭離開現場,她不想再看見那對狗男女,更重要的是,她不甘心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脆弱。

她忍不住失聲痛哭,腳步愈走愈快,突然一個外力扣住了她的手臂,使勁將她拉回,下一秒,她已經跌入一個厚實的胸膛裡。

那是一股既教悉又陌生的男性氣息。

陳佑祺把著她移至安全門內,讓她哭個盡興,不必承受那些來自陌生人的目光。

他抱著夢寐以求的女人,心裡卻糾結至極。

是,他的確是希望她可以跟那個男人分手,可是見她如此難過,他卻又矛盾地希望她可以不必承受這一切。

「噓……別哭了,我在這裡……」她壓抑的低泣聲像是利爪撕扯著他的心臟,他輕柔的撫著她的髮絲,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額頭,軟聲道:「別哭了,你這樣連我都想哭了。」

「你很可惡,為什麼不讓我揍他……」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質問。

「傻瓜,不值得,你以為揍人不會弄痛自己嗎?」

聽了,她逐漸冷靜下來,收起眼淚,離開了他的懷抱,看見他的胸前被她哭濕了一片,心生尷尬。「抱歉……你的衣服……」

「小事,那不重要。」

見她停止哭泣,陳佑祺一直緊窒的胸口這才放鬆了下來,他忍不住伸手觸了觸她冰涼的臉頰。

「想回家了嗎?」

他的掌心傳來熱度,她不自覺地閉上眼,蹭了蹭他的手。

她想,自己或許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指責吳登豪,曾幾何時,這個男人已悄悄闖進了她的心裡,更精確來說,他從來就沒有被她遺忘過,只是她的倔強與固執讓她不肯承認這一切。

「嗯,回家吧。」她露出了疲憊的神色。

是該結束這場鬧劇了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12 PM

第八章

一回到家,黃詩昀立刻衝進浴室洗了把臉,洗完抬起頭時,她簡直在鏡子裡看到了女鬼。

剛才她雖然素顏出門,沒有眼妝糊掉的問題,可眼睛現在時得像核桃,鼻子紅通通,而她居然讓陳佑祺看見這麼可怕的一面,甚至縮在對方的懷裡大哭……

倏地,遲來的羞赧湧上,她臉一熱,立刻旋身闔上門,坐在馬桶蓋上,假裝自己又拉肚子了。

只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,遲疑了半晌,她出了聲,試探地問。

「喂,你還在外面嗎?」

「在,怎麼了?」

「喔,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。」她低下頭,看著自己的雙手,道:「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陳佑祺愣了一下,走到門邊坐了下來,背靠著乳白色的牆面。

「你想問我什麼?」他突然明白她根本不是腸胃炎犯了,而是單純迴避與他共處。

門內的人又靜了一陣子。「你當初跟我交往的時候,有沒有什麼……對我不滿的地方?」好一會,聲音終於怯怯地傳出。

「不滿?」他皺了皺眉,「你是指哪方面?」

「任何方面。」

他靜了幾秒,盡可能地回憶所有細節,最後道:「沒有,我想不出來,除了常有男生跑去看你游泳之外。」

記憶中,老是有男學生巴在鐵網外側,朝著游泳池猛探,就為了要看她火辣的身材配上清涼的泳裝。

浴室裡傳出她的笑聲。「拜託,對那些男生而言,他們才不管是誰,只要是女人穿上泳裝,他們都會是那個樣子。」

「你太天真了。」他低笑,搖搖頭。

看來她不太瞭解自己在學校裡有著什麼樣的評價,沒什麼男孩去追是因為她太過活潑,也太過於耀眼,大部分的男生都以為她的標準肯定很高,例如男方一定得是什麼籃球隊,田徑隊之類的風雲社團隊長。

誰料到她竟挑了他,一個其貌不揚,沒什麼存在感,只是個愛讀書的書呆子,因為與她交往這事情,其實他暗中受了許多的侮辱,這些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,想起許許多多的過往畫面,他不自覺地露出淺笑。

「為什麼你會這麼問?」他反問了對方。

「因為……」她帶點無奈的口氣,道:「我會想,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?不然怎麼老是讓男人失望。」

他靜靜地聆聽。

「活到現在,我交過七個男朋友,可是這七個人不是背著我劈腿,就是對我沒感覺,通通離開了。」

半晌,他吸了口氣,仰頭輕輕靠著牆。

「我在這七個人當中嗎?」他問。

「當然呀。」

「我沒有劈腿吧?」

「可是你離開了。」

「那是你把我推開的。」

「我哪有?」她有些激動地說:「我只是覺得德國真的太遠,而且在你出國的那天,我還特地--」她頓了下,硬是把話給吞了回去。

一聽,陳佑祺覺得有異。「特地什麼?」

「……沒有,不重要。」

「說,不要逼我破門而入。」

「你很霸道。」她在裡頭徐徐翻了個白眼。

「我當初就是不夠霸道才會放你走。」這事情他後悔極了,後悔自己怎麼會那麼蠢,人家手一揮,他就乖乖走人。

這話讓她心跳像是漏了節拍,不自覺地輕咬下唇,一番掙扎之後才道:「其實你出發的那天我有跑去機場找你,從早上等到晚上,可是我大概選錯位置了吧,一直等不到你出現。」她聳聳肩,像是自我安慰。

聞言,他整個人僵住,胸口驀地狠狠抽痛,悔恨萬分。

當年他晚了一天出發,就晚了那麼一天,便錯過了十二年。

他低下頭,不知為何笑了出來。

「幹嘛?有那麼好笑嗎?」她聽見了他的笑聲,徉裝氣憤地道:「你真的很沒同情心欸,你知不知道我從早上九點等到晚上九點,腳都酸死了,你居然還取笑我……」

他打斷了她的話,「你到底打算在裡面躲到什麼時候?」

她一征,原來他早就看穿她的逃避。

「我哪有……」她支吾了一會兒,大概也知道編不出什麼好理由,於是她離開了馬桶,開門踏出浴室,反手將門給帶上。

他坐在牆邊,緩緩抬頭看著她。「終於願意出來了?」

「幹嘛這樣,我才剛被甩掉,需要一個能夠讓自己沉澱的空間,這情有可原吧?」

「最好是。」他站起身,突然抬手壓在門板上,將她鎖在自己的雙臂之間,俯下頭,距離近到幾乎能夠觸到彼此的鼻尖。

她整個人瞬間凍結,突如其來的親密距離讓她不知所措,好不容易她擠出了點聲音。「你幹嘛?」

「你剛才說你被甩了。」

「所,所以呢?」她想退後,後方卻無路可退。

「所以你現在是單身。」

她不自覺吞嚥了下,覺得四周的氧氣似乎都被他給奪走。

「然後?」

他不再回答,低頭牢牢吻住了她,雙臂一收,攏住她的腰,讓她柔軟的嬌軀緊緊貼向他灼燙結實的身體。

他貪婪地吮吻懷中的女人,以舌尖強勢撬開她的唇瓣,汲取她嘴裡的甘甜,這吻降臨得熱烈兇猛,像是巨浪,像是海嘯,無情地將她捲入了情慾的浪潮裡,她只能無助地攀著他的頸,任他吻著。

直到該死的罪惡感又控制了她的腦袋,她如夢方醒,雙手抵在他胸前,推開他,困難地離開了他的唇,搶得一絲呼吸的空檔。

「你……喂!」她試著制止他,「我才剛跟前男友分手……」

「沒關係,我不介意。」

他轉而輕吮她的頸側,一下又一下地舔弄著她的耳垂,令她全身一陣酥麻,腦袋的思緒頓時又出現斷層。

「你……陳佑祺,你別這樣……」她輕推了推他,見毫無作用,終於忍不住大喊出聲,「你不介意,可是我介意啊!」

這句話果然有效,陳佑祺身體一震,動作驟然靜止,他抬起頭來,直勾勾地望進她那雙哭紅的眼眸裡。

「說你不愛我。」他突然道。

她頓了下,眉心微蹙,不明白他的用意。「你說什麼?」

「說你不愛我!」他的氣息紊亂,擁著她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,「除非你說不愛我,不然我會做到最後。」

黃詩昀張著嘴,啞然無聲。

她愛他嗎?她不愛他嗎?兩個問題都很簡單,她卻一個也答不出來,說愛他嘛,似乎顯得草率輕佻,說不愛他,似乎算得上口是心非。

見她茫然,他再次俯首,渴切地在她的唇上需索。

這回他的手掌大膽探入了她的衣服,在她光潔的肌膚上遊走,柔滑的觸感令他近乎失控,他將她抵在門板上,深深地吻進她,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般與她緊密相貼。

充滿男性的氣息瞬間包圍了黃詩昀,她不自覺地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呻吟。

那呻吟無疑給了陳佑祺鼓動,他的呼吸變得粗重,撫觸她的手勁加重,他摸到了她背後的金屬鉤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易地解開它。

胸前的束縛感瞬間消失,感覺他寬大的手掌覆住了她整個一雪乳,她不住地發出愉悅的歎息,過多的刺激讓她下意識地想避開他的挑逗,可身體卻又違背心志地迎向他親密的撫摸。

直到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喇叭響,她才像是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那般,睜開了雙眼。

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,她奮力推開了他,大喊道:「別這樣!我不愛……我不愛你!」

瞬間,空氣像是凝結了。

他錯愕地看著她,濃烈的情慾頓時消散,看著雙頰酡紅,氣息急促的她。

「我……」黃詩昀有些手足無措。

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,她才剛結束了一段荒腔走板的感情,什麼都還沒釐清,她不能用這種心情來回應他的心意。

可他是如此積極,熱情得像是一團火焰,幾乎將她吞噬,讓她一時衝動說出那句話。

半晌,體溫漸漸冷卻下來,陳佑祺沉默了一會兒,最後他靠上前,像是要摟住她。

她警覺地往後貼在門上。

「別那麼緊張。」他淡淡地說道,雙手探進她的衣服底下,替她將背扣扣回去,「你不願意,我不會硬上。」

他溫柔得幾乎讓她心碎。

摸了摸她的頗頭,他在她的髮際落下一記輕吻,「我先回公司,你記得吃點東西,晚點打給我,你有我的號碼吧?」

她輕輕頷首。

陳佑祺沒再說什麼,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。

門被關上的聲音令她雙膝一軟,跪坐到地板上,淚水瞬間像珠串般滾落。

相較於他那灼熱的擁抱,現在她只覺得冰冷,空洞,而且痛徹心扉,她忍不住跳了起來,直追出去。

「陳佑祺!」她大叫。

他聽見了,腳步立刻頓住,停在底下的樓梯玄關處,回身見她臉上掛著淚珠,怔愣了下。

「你怎麼又……」

語尾來不及說出口,她奔了下來,腳一踮便吻住了他。

他受寵若驚,像是在地獄裡又被召回天堂,一吻結束,他倆額抵著額,溫熱的吐息交纏。

「哭什麼?怎麼又哭了?」他以指腹抹去了她的淚痕,從來不知道她的眼淚可以這麼豐沛。

「你能不能……」她哽咽了聲,還是強迫自己把話說出口,「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?」

他一笑。「那種東西,你要多少我都給。」雖然不是很明白她需要時間的原因,可他還是給了承諾,「我答應你,在你還沒準備好接受我之前,我不會再碰你。」

因為「我不愛你」這種話,他這輩子聽一次就夠了。

一次就夠了。

半夜,陳佑祺驚醒過來。

他怔怔地看著天花板,不敢相信他竟作了春夢,這是他過了青春期之後,首次經歷如此色情的夢境。

他夢見自己在浴室裡要了黃詩昀。

夢裡,他抱著她赤裸的身體,任由蓮蓬頭的水花灑下,他讓她靠著白色磚牆,一次又一次地貫穿她,那被她緊室吸覆的感覺十分真實,就連她嬌嫩細喘的呻吟都彷彿還盤繞在他耳邊……

停!他要自己別再想下去。

他掀開棉被,翻身下床,渾身汗水淋漓,身體燙得驚人,他甩甩頭,打開床頭燈,看了眼上頭的鬧鐘。

凌晨兩點多。該死,完全睡不著了。

他索性脫去汗濕的上衣,起身從衣櫃裡拿出毛巾與衣物,打算進浴室沖個澡,當他走到房門前,扭開門鎖的時候,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。

他愣了愣,這種時間誰會打來?他一瞬間以為是黃詩昀,不過事實證明是他想太多。

手機屏幕上閃燦著「陳士勳」三個字。

這讓他更加困惑,三更半夜的,二哥打給他做什麼?

「喂?」他接起。

「佑祺,現在來醫院。」

「啊?」他皺了眉頭,「你是說士誠那裡嗎?」

「對。」

「幹嘛?」

「爸在加護病房。」

一聽,他頓住。「什麼?!」他還以為父親在樓下睡覺。

「來就對了。」

「……好,我馬上過去,十五分鐘就到。」收了線,他澡也不洗了,隨意套件高領毛衣,拿了車鑰匙就急忙出門。

「到底怎麼回事?」

一趕到加護病房外,陳佑祺便見到二哥與母親坐在那兒,滿臉焦慮。

見到他來,陳士勳立刻站了起身。

「爸呢?」他問。

「還沒醒。」陳士勳低下頭,沉重地歎了聲。

「為什麼會這樣?他不是好端端的在樓下睡覺嗎?」他困惑地轉頭看著椅子上的母親。

蔣翊玲搖搖頭,道:「沒有,他九點多又出門去事務所了……」

陳佑祺突然不知道該接什麼話,便換了個問題,「所以呢?現在是什麼情形?」

「士誠說是太疲勞,有輕微中風的症狀。」

「太疲勞?」他望向母親。

她靜了靜,抹抹眼角的淚水,「最近案子很多,他又不太信任事務所裡那些年輕律師,我有跟他抱怨過了,可是很多案子他還是堅持自己來,每天都忙到凌晨三、四點才回家……」

陳佑祺怔住,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事。「你們怎麼沒告訴我?」

「你爸叫我別拿這些事情去煩你。」

「啊?」他皺眉,不可思議地嚷道:「他到底在想什麼?一下叫我繼承事務所,一下又說不拿事務所的事情來煩我,他到底是想怎樣?」

「你別那麼激動。」將翊玲站了起來,按了按兒子的肩,「你爸那個人就是這樣,雖然想要你接他的事務所,可他還是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
「那他當初就不該送我去法學院!」他煩躁地抬手爬過髮絲,怒氣無處宣洩,從以前就是如此,家裡的事情他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,就算要找人負擔責任,他也是最後的一個被考慮的對象。

他是老麼,家人都寵他他能理解,可他都已經長大成人了,實在不懂為什麼父母還是習慣把他當小孩來看。

「你在氣什麼?」陳士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
他靜了一會兒,歎了口氣。「算了,沒事,我明天就去辭職。」

蔣翊玲大吃一驚,「你剛才說什麼?!」

「我說我明天去辭了顏董那邊的工作。」

蔣翊玲怔愣了幾秒,趕緊制止,「佑祺,你不用勉強自己,事務所還有我在,你真的不用急著--」

「我沒有勉強自己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不用說了,就這樣吧。」他笑了笑,道:「你們以為我都不會想嗎?士誠學醫,士勳在地檢署工作也不可能會接,若不是我來接,難道等你再生一個嗎?」

「我們沒有一定要你接--」

「但是你們希望我接。」他打斷了母親的話。

將翊玲啞口無言。

陳佑祺吁了口氣,下了結論,「就這樣吧,我也不想繼續耗在那裡,爸可能以為我喜歡待外面的公司,可是其實並沒有。」

這時陳士誠從病房走了出來。

「正好,你們都在。」

眾人一起圍了過去。「檢查得怎麼樣?」

「還好,症狀還算輕微,靠復健是可以的,但是肝指數有點高,還是要讓爸好好休息一陣子。」

聞言,三人鬆了口氣。

「所以呢?」陳士誠闔上病厲,看著一家人,視線主要落在母親身上,「你們兩個要不要考慮退休算了?」

「怎麼可能?你爸是可以休息,但要是連我都退休,那事務所--」

「當然是叫佑祺接啊,這需要討論什麼?」陳士誠理所當然地接道。

兩個弟弟不約而同地看著他。

「幹嘛這樣看我?」他一臉莫名。

「你下決定還真是果新。」陳士勳乾笑。

「不然呢?你要去接嗎?」

「別看我。」

「那還有什麼問題?」

陳佑祺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歎道:「你果然是急診室醫師。」

或許是職業使然,他這大哥在下決定的時候幾乎不曾猶豫超過三秒。想想也是,若他顧慮太多,病患早就歸西了。

陳士誠擰著眉頭,摸不著頭緒,「你們今天是怎麼回事?講起話來怎麼沒頭沒尾的。」

不過他還來不及問出答案,護理師便走了過來。

「陳醫師,你父親醒了,你要去看看嗎?」

「好,我馬上過去。」

他向護理師點了頭示意,隨即回過頭來面對家人,道:「我先去看爸,你們先回去休息吧,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再Call你們。」

由於是非探視的時段,一夥人杵在這裡也不能幹嘛。

「好吧。」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13 PM

第九章

一星期後,公司裡傳出陳佑祺離職的消息。

楊惠文告訴她這件事時,黃詩昀除了錯愕之外,暫時不確定自己還能有什麼其他的情緒。

他沒告訴她,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,他居然沒告訴她?

「他真的沒告訴你嗎?」楊惠文露出了奇異的眼神,彷彿那是一件多麼難以置信的事。

說到這點,從以前她就覺得楊惠文似乎有什麼秘密瞞著她。

「為什麼你覺得他應該會告訴我?」她今天一定要問個明白。

楊惠文頓了頓,反正他人都走了,什麼狗屁尊重對方隱私好像也沒意義,於是便道:「你記得之前我們在咖啡廳遇到他,然後你出去外面接電話的事情嗎?」

「記得。」

「其實在那一天,他就對我暗示想追你了。」她翻了個白眼,以鼻孔哼了聲,「不過依現在的情況來看,顯然他那個人沒什麼行動力。」

聽了這些,黃詩昀愣了一會兒,而後露出無奈的微笑。

「原來是這樣……」

「他真的都沒有對你表示過什麼?」楊惠文仍是懷疑。

她特地留意過,陳佑祺再也沒答應與任何女人交往,並非沒有女人試著表露愛意,而是「來者不拒」那句話,似乎從那一天起就永久失效了。

黃詩昀看了對方一眼。「他根本不必對我表示什麼。」她垂眸,笑容黯然。

「欸?什麼意思?」

「因為我後來才知道,他是我高中時交往過的人。」

這句話帶給了楊惠文巨大的衝擊,她呆若木雞,在腦袋裡花了十幾秒的時間消化那句話。

「什麼叫作你後來才知道?!」

她不懂,天下有誰可以把陳佑祺那種頂級Aplus的前男友給忘得一乾二淨?沒有這種女人吧

黃詩昀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反應。

「相信我,他變了很多。」她歎了口氣,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好友,「他以前不叫這個名字,而且他以前長得很普通,身材沒有現在好,在班上也沒什麼存在感,除了宣佈成績的那一瞬間之外,其他時候你通常不會記得他是誰,你說,這樣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他?」

楊惠文愣了愣,張著嘴,懷疑詩昀是在唬爛。

「是真的。」她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,「不然,公司裡哈他的女人那麼多,要腦袋有腦袋,火辣的,清純正經的比比皆是,他怎麼可能會看上我?」

「嗯,好像是欸。」楊惠文歪著頭,仔細想想,似乎真的就像詩昀說得那樣,她只知道陳佑祺對詩昀有興趣,卻從來沒想過為什麼。

「然後呢?你們會重新在一起嗎?」呃,不對,好像忘了另一號人物的存在,「吳登豪怎麼辦?」

黃詩昀苦笑,花了五分鐘把前些日子那段荒謬的經過簡單報告了一遍。

聽完後,楊惠文先是面無表情,然後是一臉的震驚。

「哇嗚。」她低聲讚歎,搖搖頭道:「原來這段日子你過得這麼多采多姿,我真是低估你了啊,女人。」

黃詩昀噗嗤笑了,「什麼啦?」

此時手機鈴聲響起,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,見上頭跳出「陳佑祺」三個字,頓時僵在當場。

「是他?」楊惠文挑了眉。

「嗯。」

「去去去,我不想聽到別人的甜言蜜語。」她擺了擺手,別過頭,視線重回屏幕上,繼續忙自個兒的事。

黃詩昀乾笑幾聲,拿起電話走出辦公室。

「喂?」她接起,自然而然地往安全門的方向走。

「是我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她抵了抵唇瓣,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悶。

打從她主動吻了他之後,陳佑祺便不再有什麼積極的舉動,甚至連一次也沒出現過,頂多只是在正餐的時段傳封簡訊給她,叮嚀她記得吃飯。

僅是如此,再無更多,他甚至未提及「見面」、「約會」等字眼。

「我前幾天離開公司了。」他語氣平淡,似乎不覺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訊息。

「……喔。」她推開安全門,躲進樓梯間。

「怎麼了嗎?」

「沒有。」她在階梯上坐了下來。

「可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『沒有』。」他輕笑了聲,道:「是因為我沒有事先告訴你?」

「不是啦。」她歎了口氣,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膝蓋,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裡那股不踏實的感覺。

「不然是怎樣?」

她深呼吸,緩緩說道:「我覺得你好像消失了一樣。」

彼端的人頓了兩秒,「有嗎?我不是每天傳簡訊問你吃飯了沒,睡了沒,出門了沒?」

「那看起來像垃圾簡訊。」她翻了個白眼。

「抱歉,我只是最近忙著處理家裡的事,還有急著把公司的事務告一個段落,不是刻意要冷落你,對不起。」

他那過於正式的道歉反而今她不知所措。

她尷尬地笑了笑,道:「沒關係啦,反正我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,你不用那麼認真--」

「你隨時可以來找我。」他打斷了她的話,「我沒有消失,這幾天晚上我都會在醫晚裡,一五0一號病房,就在我哥待的那家醫院,你想見我隨時都可以過來。」

「醫,醫院?」她有些緊張,以為他出了什麼事,「你怎麼會在醫院?身體怎麼了嗎?」

「不是我,是我爸。」突然,他語氣急促起來,「先這樣吧,客戶來了,我要趕去法院,有空再Call你,掰。」

說完,電話應聲切斷。

客戶?法院?她蹙著眉,摸不著頭緒,他到底幹什麼去了?

一五0一原來是間VIP單人病房。

黃詩昀林著一盒蘋果杵在門前,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敲門。

如果來應門的不是陳佑祺該怎麼辦?她又不認識他的家人,就這樣貿然衝過來,好像真的有點奇怪。

她在門口整整呆站了十幾分鐘,直到有人突然從內把門打開--

「啊!」她嚇了一跳。

出現在門內的是一位上了年紀,卻仍不失魅力的中年男人,只見他手上拿著一隻不銹鋼水壺,似乎要去裝水的樣子。

陳鈞德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,皺著眉道:「你找哪位?」

「呃……」男人有一種不容質疑的威嚴,她有點害怕,「我、我找陳佑祺,請問他在這裡嗎?」

聞言,陳鈞德露出了詫異的神色,「你找我兒子呀?」隨即發出清朗的笑聲,「他應該還在事務所裡交罪,要過一會兒才能來,不如你先進去裡面坐坐?」

黃詩昀遲疑了,想像要與他父親在一個空間裡……喔不,那將會是一段多麼尷尬,痛苦,難熬的時光。

「你緊張什麼?」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,「安啦,我跟佑祺他媽媽不一樣,不會對你做身家調查,你先進去坐,我去倒個水就回來,嗯?」

她一征,連忙道:「那個……水我去裝就好,您躺著休息,還有,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,希望您不會討厭蘋果。」

語畢,她幾乎是把蘋果禮盒硬塞到對方懷裡,逕自「奪」走對方手上的水壺,逃亡般地往茶水間疾走而去,這一連串的突兀舉動讓陳鈞德有些錯愕。

那女孩是怎麼回事?好像活見鬼似的,他有這麼可怕嗎?他明明就盡量擺出和藹的態度了呀……

「爸?」

一聲叫喚傳來,他往另一端望去,是小兒子走了過來。

「你站在外面幹嘛?」陳佑祺立刻就發現父親手上的水果盒,「有人來探病?」

「剛剛有一個女孩來找你。」然後他微微捧起手上的水果,眉一挑,道:「這是她送來的。」

陳佑祺愣了愣,「那她人呢?」

「搶了我的水壺,跑了。」

「……哈?」什麼跟什麼啊?

談話間,黃詩昀已經取了一壺溫水回來,見陳佑祺出現,不由得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。

「你來啦?」她一臉被解救的樣子。

他自然地揚起唇角,「你呢?幾點到的?」

「剛到而已。」

「怎麼沒打電話給我?」

「你又沒說來之前要先打電話給你……」

話沒說完,陳鈞德突然伸手取走那壺水,將蘋果交還給她,道:「好啦,你們小兩口自己去樓下中庭幽會,老子我要繼續看電視了。」

黃詩昀怔了怔,困惑地看著那盒水果,又看了看對方,陳鈞德只是略帶興味地瞅了她一眼,轉身走回病房。

「他不吃蘋果的。」陳佑祺在一旁附註。

「呃……」真糟糕,第一關就不及格。

「不是你的錯。」他笑了笑,摸摸她的頭,「他跟我二哥一樣,要削皮的水果一律不吃。」

「那……把蘋果皮一起吃呢?」她問。

「我也是這麼想。」他大笑,訝異他倆居然對於蘋果有著差不多的結論。「你晚餐吃過了嗎?」

她搖頭。

「那要一起吃嗎?」

這次她點頭了。

兩個人肩並肩走向電梯,準備下樓,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總覺得他好像若有似無地與她保持距離。

例如並肩走著的時候,他會稍微走得比她快一些些,又例如,在電梯裡的時候,他會站在與她呈現對角線的位置。

這代表什麼?

黃詩昀一路胡思亂想,兩人在醫院的美食街點好餐,她卻突然毫無食慾了,在她做好所有心理建設之後,她放下筷子,道:「你直說吧。」

「嗯?」他抬眸,不解地反問:「告訴你什麼?」

「如果你對我沒什麼興趣了,請坦白說實話,我絕對不會纏著你。」

一聽,他差點把面噴出來。

他困難地吞嚥之後,驚訝地道:「你到底為什麼會這麼認為?」

「不是嗎?」

「當然不是。」

「不然,為什麼那天我吻你了之後,你就再也沒出現過,好像一點都不想見到我的樣子。」

「那是因為--」他歎息,頓了下,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
「還有,」她又繼續說:「像剛才也是,你以為我沒發現嗎?你在跟我保持距離,你這種行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了?」

「別說了。」他閉了閉眼,深呼吸,「拜託,停一下。」

她噤聲。

「你完全誤會我了。」

「不然應該是什麼?」

他起身走到她身旁,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了下來。

「因為見了面,我就會像這樣……」他直接握住她的手,以手指極具桃逗地磨蹭她的指縫,「想碰你,碰了你之後又會想要更多……」

她脖子一熱,身體居然有了反應。

他斷然放開了她的手,道:「我說過了,在你答應之前我不會碰你,所以別想太多,我想要你的程度遠遠超過你所知道的。」語畢,他站了起來,又坐回對面。他的一席話讓黃詩昀的耳根熱燙。

「你相信嗎?」他拿起筷子,笑容有些難為情,「那天晚上,我回家就夢到我們兩個在做愛了,你說,我還能每天去見你嗎?不被折磨死才奇怪。」

她的歡頰轟地一聲炸紅。

「你……」自覺呼吸好像急促了些,她深呼吸整整頻率,不由自主舔了舔乾燥的唇瓣,「你不會覺得我太輕浮?」

他怔忡,不明白怎麼會跳到這個結論。「為什麼會?」

「因為……就……」這還需要問嗎?「我才剛跟另一個男人分手,居然就跟你這樣……」還有那樣。

「你想太多了。」他一笑,搖了搖頭,「我從來就不在乎那些形式,時程,過渡期……無論你要稱它什麼,我都不在乎。」

她啞然。

他抬起頭來,直盯著她的眼,「我不在乎你昨天愛誰,我只在乎你今天以後是不是只愛我一個。」

她沉默,消化他所說的每一個字,半晌,她露出微笑,道:「所以,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。」

她不願意再像當年一樣,只因藏住了心底話,而失去真正重要的人。

「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。」她重申。

「你不會的。」他勾了勾唇,低頭繼續吃麵,以轉移想湊上去親吻她的慾望,「你不會失去我,除非你決定愛別人。」

她的胸口因他的宣告而悸動,聲音卡在喉頭裡出不來。

「快吃吧。」他低笑了聲,以筷子敲了敲她的碗,「你不覺得你的面愈來愈大碗了嗎?」

她回過神,驚覺湯汁已然被麵條吸去了一大半,「啊!我的面……」

突然,一個不屬於他們的聲音竄入。「喲,你也在這裡?」

他抬頭凝神細瞧,是陳士勳,而且還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。

「你下班了?」陳佑祺問。

「這句話是我要問你的吧?」陳士勳嗤笑了聲,「聽說你最近都搞到大半夜才回家……喔,對了,媽前兩天還打電話給我,叫我勸你別那麼拚,不用太勉強自己。」

聞言,陳佑祺眉頭微擰,「真是夠了,你們兩個是怎麼一回事?她有話幹嘛不直接告訴我,每次都要透過你?」

陳士勳聳聳肩,不以為意,彷彿早就習慣了。

觀察這兩個男人的互動,黃詩昀大概明白他倆的關係。

陳佑祺突然意識到自己尚未幫這兩人互相介紹。

「這我二哥。」他向黃詩昀使了個眼色。

「你好,我是他二哥。」陳士勳則是向女士點了個頭表示。

他那近乎滑稽的自我介紹方式,讓黃詩昀忍不住笑出聲,她伸出手道:「我姓黃,叫我詩昀就可以了。」

「白雲的雲?」他回握。

「不是,是日勻的昀。」

「喔。」他露出了憂然大悟的表情,收回了手,「那你們繼續聊,我先上去找爸抬槓。」

「你小心喔。」陳佑祺意有所指地說:「他正在看政論節目,別被他攻擊得體無完膚。」

陳士勳不答,只是笑了笑,舉起大拇指後離開。

「就是他跟你一起去德國?」黃詩昀忍不住問。

「是。」

「你們三兄弟差好多。」

「是嗎?」他笑了笑,沒有特別說明什麼。

「陳佑祺!」突然,一個女人的聲音冒出。

他頓了下,回頭望去。

是袁雅萍,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,只見她表情陰沉地站在那兒,唇角似笑非笑,模樣有些詭異。
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他放下筷子,轉過身,試著平靜地面對她。

黃詩昀被這詭異的氣氛給震住了,呆坐在那兒,不知道自己要暫時迴避或留下?

「好久不見,你還是死性不改。」袁雅萍冷笑,向前走了兩步,「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?」

他嗤笑,道:「不該接的電話,我為什麼要接?」

「你好過分。」袁雅萍故作心碎的樣子,實則咬牙切齒,「難道你不認為你欠我一個交代嗎?」

「該說的我都說過了,該給的耐性我也給過。」

黃詩昀終於聽出了這兩個人的關係,頓時感到尷尬,覺得自己好像不該聽這些。

「你給的理由我不能接受。」衰雅萍突然迸出哭聲。

「當初我說得很明白,我答應交往看看,除此之外,我從未做過任何承諾,這個前提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嗎?既然如此,你還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?」

袁雅萍先是皺了皺眉,然後其名發笑,「呵呵呵,我什麼都不要……」她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呢喃。

黃詩昀覺得不太對勁,正想警告陳佑祺,就見到對方冷不防地亮出一把水果刀。

「我要你跟我一樣痛苦!」她嘶吼,持刀就往陳佑祺衝了上去。

「小心!」黃詩昀驚叫出吉,想也沒想就衝上去擋在他面前。

一切僅發生在眨眼之間,陳佑祺愣了兩秒,就看見紅色的鮮血滴落在青灰色的地磚上……

幸好只是手臂被劃傷。

最後她的手縫了十六針,被包了起來,主治醫生是個姓劉的女醫生,後來黃詩昀才知過,那是陳佑祺的二嫂。

坐在推床上,她看著陳佑祺難看的臉色,不知道該說什麼,只好嘻嘻哈哈試圖打破僵局。

「吼,別那種臉啦,又沒什麼大礙,皮肉傷而已。」

「你還笑!」他忍不住斥責了她一句。

想到她連打針都怕,卻無端替他擋這一刀,他心臟一緊,恨不得宰了那個姓袁的女人,可他更恨的是自己。

是他惹出來的禍,是他沒有好好把事情處理好,才會害她被捲入這場與她毫無關係的紛爭。

「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。」他道。不是建議,不是問句,而是命令。

她瑟縮了下,從來沒見過他露出如此嚴厲的眼神。

「哎喲,這種事情也沒機會常做吧?」她吐吐舌,故作輕鬆。

他猛然緊緊擁住她,宛如想把她給包進身體裡。

「別跟我爭,以後絕不准再做這種事,知道嗎?就算有人拿槍出來對著我,我也不准你擋在我面前,懂不懂?!」

她在他懷中輕揚唇角。「我也不想啊,不知道為什麼就衝了過去了」

「傻瓜,我心臟都快停了。」他閉上眼,嗅著她髮絲裡的清香。

「哪有?」她耳朵貼著他的胸口,聽著那強而有力的跳動,「它還活跳跳的呢。」突然,她想起了一件事。

「對了。」她退開他的擁抱,道:「那女人呢?」

「被警察帶走了。」

「那她會怎麼樣嗎?」

「至少是殺人未遂和過失傷害。」

「喔……」她陣色一黯,心裡胃出了一股莫名的悵然。

「又來了,你別在那裡隨便發揮你的同情心。」

「我沒有。」

「你有。」

「好啦,我有。」

她一臉挫敗,瞞不過他也只好承認了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22 PM

第十章

差不多九點半的時候,陳佑祺開著車,將黃詩昀送到公寓樓下。

「我送你上樓。」他熄了引擎。

「不用了啦,」她笑了笑,嫌他小題大作,「我受傷的是手又不是腳,哪有那種必要?」

「是沒必要,但是我想多陪你一些,就算只有五分鐘也好。」

她好笑地看他一眼,「神經,那我在車上陪你不就好了?」

他凝視著她。「我沒自信可以把持得住。」這是實話。

兩人獨處密閉空間,四周又沒什麼人經過,再加上他只要手一伸就能把她攬進懷裡--

是,他完全沒有自信。

車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曖昧,黃詩昀臉一熱,低下頭,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。

見她面露為難,陳佑祺何嘗捨得?他並不想給她太多的壓力,然而想得到她的慾望太過強烈,甚至只是這樣坐在車子裡,那股來自她身上的芳香便足以凌遲他,夢見侵犯她的次數已經突破五根手指,他實在是不想承認這種事。

這時,她突然伸過手來,覆在他的手背上,打斷了他那沉雜的思緒。

他愣了下,抬起頭困惑地望著她。

「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。」她同樣回望著對方。

「你說。」

「你喜歡的是現在的我,還是你記憶裡的那個我?」

他思忖了一會兒,道:「記憶裡的你。」

一聽,她愣了愣,雖然對於答案不是那麼意外,可對於他的誠實,她顯得有些驚愕。

「但也正因為是你。」他繼續說道:「所以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,無論你有了什麼改變,我都會一併愛下去。」

這一句無預警地讓黃詩昀一陣鼻酸。「你這答案太奸詐了……」

「那是實話。」他苦笑了笑,忍不住伸手替她拔了拔頰邊的髮絲,「你呢?相同的問題,你有別的答案嗎?」

「有。」

語落,她已傾身主動吻上了他。

他先是怔愣,而後不由自主回應,他壓向她,轉守為攻,在她的唇上輕吮舔弄,舌尖鑽進了她的小嘴裡放肆揀奪。

他的理智要他停止,身體卻絲毫不受控制,吻勢漸漸下探,他情不自禁地啃咬她發燙的頸窩,手掌本能地扶上了她的腰,他急切地拉扯她的上衣,渴望毫無阻隔地撫摸她,渴望到彷彿每一寸肌膚都像著了火般發疼。

她輕哼出聲,毫不抵抗,甚至給予他熱烈的回應。

他的自制力幾乎炸成了一地廢渣,腦袋吶喊著此刻若再不收手,他肯定會在車子裡要了她。

好不容易他抓住了一絲理智,用盡全身的力量才放開懷裡那具柔軟的身軀,他猛一抽身退回駕駛座,呼吸淺薄而急促。

「不行……這樣下去我會把你吃了……」他趴在方向盤上,覺得連直視她都是一種考驗,「你先上樓吧,我需要冷靜一下。」

但他卻遲遲沒有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。

「我愛你。」

他頓住,抬起頭來,瞠大眼看著她,甚至忘了呼吸。

她的雙眼閃著一層因激情而泛起的薄霧,她那被吻得紅潤的唇瓣吐氣如蘭地輕道:「我愛你,我想成為你的人。」

陳佑祺腦袋頓時一片空白,天底下還有哪句話能夠比這更催情?

「……你知道說這句話的後果嗎?」

她溫潤一笑,「我求之不得。」

他幾乎是在下一瞬間就重新吻上她,「樓上有人嗎?」溫潤的舌尖滑過她的下頸,輕緩來到她的耳邊。

「有,我媽在……」她閉著眼,四膚已經酥軟。

「喔,Shit.」他低咒了聲,收回了吻,頭低埋在她的頸窩間。

那絕望的模樣令黃詩昀發笑。「那你家呢?有其他人在嗎?」

「有,也是我媽。」

「喔,Shit.」她調皮地模仿他的語氣和表情。

他笑了聲,輕捏她的臉頰,回給她一記不懷好意的眼神,「可是我的房間隔音很好。」

她有些羞怯,卻又逞強地表現從容。

「那你……想繼續嗎?」

「想得我都快死了!」他忍不住伸手輕勾她的下巴,「可是你的手才剛縫了十六針,會痛的。」

「我會痛的地方可能不只是手……」她尷尬道。

他一愣,立刻明白她的意思。「你的意思是--」

她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。

他大吃一驚,坦白說,他從沒想過她仍然保有貞潔,畢竟她有過七個男朋友……

「囉唆,你到底想不想啦!」她已經羞愧到都快跳車了。

「當然想,」他即刻回過神來,重新發動了引擎,「但是我要先申明一件事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這一次就算是炸彈飛下來,我也不打算中途停手了。」

「喂?媽,我今天要睡在同事那裡,就不回去了……嗯?沒有啦,聚餐喝了點酒,想說就在公司附近過夜,嗯,就這樣,掰掰。」

向家裡交代完畢後,黃詩昀將手機收回包包裡,發現自己的十指輕顛著。

他說,就算是炸彈飛下來也不打算中途停手。

那句宣告言猶在耳,她坐在他的床上,一顆心臟快速跳個不停,整個耳裡都是自己心跳鼓動的聲音,她緊張得幾乎暈眩,全身上下的細胞無一不緊繃。

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主動做了那麼大膽的要求。

雖然過去交往的男人不在少數,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讓她有過獻身的衝動,唯獨陳佑祺。

思及此,她甩甩頭,拍了拍自己的臉頰,起身離開床鋪,打算找點別的事來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
陳佑祺的房間很大,比正常在外頭租來的套房還要大上一倍,看樣子應該是父母把二樓的主臥室讓給了他。

他的房間裡有一大片書牆,櫃上擺滿了書,塞得連點縫隙都不剩,她仔細看了看,上頭除了一般的文學,和一整列的商業雜誌之外,不外乎就是一些法律的相關事典,有中文,有英文,還有德文書……

浴室裡的水流聲驟然止息。

她心猛一縮,知道對方已經沐浴完畢,她心一急,演技拙劣地從架上隨便拿了一本書,草草翻至中間頁,假裝自己不怎麼在意。

不一會兒,身後傳來門被拉開的聲音。

她站在書櫃前,頭垂得更低,完全沒有勇氣回頭,生怕自己會看見一絲不掛的陳佑祺,那對她而言是天大的刺激,威力可比火山爆發啊……

陳佑祺走出浴室,只在下半身圍上一條浴巾,既然最後都得脫,他不想搞得太複雜。

「在看什麼?」他靜悄悄地靠了上來,站在她背後,伸出雙臂從容地把她鎖在書櫃與他的胸膛間。

「看書……」黃詩昀聲如蚊蚋。

他俯下頭,鼻息幾乎就在她的耳邊,他看了眼她手上的那本書,忍不住笑了出來,逗弄似的道:「小姐,那本是德文書。」

語畢,他輕輕張口含住她的耳垂,舌尖刮過耳背。

「嗯……」她倒抽了口氣,噢呼出聲,手上的書本幾乎就要滑落。

他伸手勾起長髮拔至她胸前,好讓他可以無障礙地親吻她的後頸。

他在她粉嫩般的頸上留下了許多細小印記,她忍不住地扭動身體,那感覺很像搔癢卻又不怎麼相似。

「等,等一下……」她輕喘著,將手中的書本隨便塞回架上。

「嗯?」他仍是不停地吮吻她的頸、她的肩,「我說了,就算是炸彈飛下來我也不會收手。」

「不是啦……我、我是不是應該……」她被他挑逗將連話都說不清楚,「我是不是應該也沖個澡……」

「不需要。」他斷然否決了她的提議。

「可是,可是我一整天--」

他的手掌伸進了她的衣服底下,覆上一隻雪乳,她的呼吸瞬間中斷,嚇得直想退縮,卻倒進了他的胸膛。

他順勢從身後將她摟得更緊,雙手就這麼緊緊交迭在她胸前,像是在保護一般把她擁在懷中。

「沒關係,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。」他在她的耳邊低語,溫熱的氣息就吐在她耳邊。

她身體取顫,腹部湧起一股騷動。

陳佑祺將手探進了胸罩裡,挑逗她胸前的頂端,柔軟的蓓蕾因他撫弄而變得尖挺,她忍不住地仰頭嗚咽出聲,呼吸頓時變得急促。

他溫熱的雙手就這麼嵌進胸墊與她的肌膚之間,紮實地罩住了她的整個渾圓,他輕輕將綿軟的雙峰捧起,在掌中輕緩揉弄,那觸感讓他幾乎發狂,動作不自覺地變得更加具有侵略性。

她的身體被他的雙手給點燃了,燒灼的慾望自她下腹炸開,蔓延到身體的每一處,她本能地縮起肩膀,她想要得到更多,卻不知道該怎麼索求。

「嗯……」唇間逸出細碎的呻吟,雙腳幾乎站不住,她伸出手攀著書架,若不是陳佑祺在身後抱著她,恐怕她早已跌坐在地。

知道她站得辛苦,也怕增加她傷口的負擔,他收回雙手,一把將她打橫抱起,騰空的感覺讓她嚇了一跳,轉眼間已經被放在那張大床上。

他伏了上來,撐在她上方。「手會痛嗎?」

她睜開眼,眼神因情慾而迷離,她搖搖頭,早忘了自己還有傷口。

他唇角微勾,替她脫去上衣,小心翼翼地避開患處,美景瞬間盡收眼底,像是一幅跨頁海報攤在他的身下。

她的身體因長年游泳的關係曲線利落分明,肌理結實緊致,他的呼吸變得粗重,脫下來的衣服隨手往旁邊一扔,俯首便含住一隻嫩蕾。

她身體一振,不自覺地弓起腰,本能地迎向他的嘴,他以舌尖在她胸前的頂端輕畫,惹得她嬌喘連連。

那一聲聲嚶嚀在在挑戰陳佑祺的自制力,他不停提醒自己必須放緩步調,可腦袋一片沉亂,根本不確定自己到底放緩了沒有。

他躁進地伸手解開她的褲頭,大掌探入,覆住了那潮溫溫暖的聖地。

瞬間,一股強烈的快感像是電流般竄過她的全身,她重重喘了口氣,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他結實的臂膀,睜開眼困惑地看著男人,眼底有著一絲因情慾而產生的驚惶。

「乖,別怕……」他吻了吻她的額頭,鼻尖,最後是她的唇。

他的吻極具柔情,少了剛才那股像是要吞噬她的霸道,開始輕柔地愛撫那脆弱的花蕊。

她皺起眉頭,聲音因壓抑而顯得痛苦難耐。

他趴伏在她身上,聽著喘息聲漸漸平緩,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光潔的肌膚,貪婪地嗅著她的氣息,直到房間裡的熱度稍稍退沒。

「欸,明天怎麼辦?」她突然虛弱地出聲。

「嗯?」他抬起頭來,看著她仍是紅潤的臉蛋,「什麼怎麼辦?」

「明天早上我是不是要比你媽早出門?」不然要是遇上了那多尷尬?

他頓了頓。「你會不會想太遠了?」激情過後就在想離開的事?「還是我不夠努力,才會讓你還有精神想一些有的沒的?」語畢,他作勢要繼續。

「喂,我是認真的啦。」她驚呼一聲,搥了他胸口一拳,「要是被看見我隨隨便便擾在男人家過夜,會不會給她留下壞印象?」

「放心吧,她絕對不會這樣想。」他伸出手,拇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。

她瞇眼,充滿質疑地瞪著他瞧,「你哪來這種自信?」

「因為我從不帶女人回家,你是第一個。」老實話,他私心還真想讓他母親撞見她。

聞言,她有些錯愕,而後是一抹不知所措的傻笑,「少來了,明明還交過那麼多女友。」

「沒騙你。」他親暱地吻了吻她小巧的鼻,道:「你是第一個,是唯一的一個,也會是最後一個。」

徹夜未歸,隔天卻是帶傷回家,黃詩昀免不了被母親窮追猛打地逼問。

「你的手是怎麼回事?!」黃母忍不住從沙發上跳起。

「這個啊……」她傻笑,擺出「這又沒什麼大不了」的模樣,「小傷而已,OK的啦!」

她把包包隨手一擺,打算藉故逃跑到廁所去,可惜失敗了。

「小傷?都包成那樣子了還叫小傷?」黃母一點兒也笑不出來,她板著臉,命令道:「你過來坐著,我看看。」

知道母親認真了,黃詩昀的笑容漸漸收斂,乖乖走到她身旁坐下。

「怎麼會弄成這樣?」黃母小心翼翼地抬起女兒的手臂,仔細端詳著,「同事騎車載你跌倒的嗎?」

「不是啦……」如果是乘車的話哪會只有傷到手呀?

「不然呢?」

「就……被刀割到……」她愈說愈心虛。

「被刀割到?」黃母的腦袋裡本是閃過「被菜刀割到」,但是念頭一轉,被菜刀割怎麼可能會包成這樣?

她眉頭皺在一塊兒,女兒前些目子心情明顯低落,以為是年輕人之間的感情問題,也就不便過問,可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,她不免在心裡做了不好的猜測。

會不會女兒不小心成了人家的小三,然後元配牽著小孩找上門來,哭哭啼啼談判不成,於是拿出預藏的刀子……好吧,連續劇都是這麼演的,她的腦袋不小心就跟著劇情走。

「媽,你別擔心,是我朋友那邊出了點事,不過已經解決了啦,所以你就--」

見女兒避重就輕,黃母更加相信自己的推瀏。

「你這更丫頭,你真以為我老糊塗了,沒有眼睛了嗎?」她忍不住高聲嚷嚷,「你快給我老實招來,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?」

黃詩昀一愣,覺得其名其妙。

「什麼跟什麼呀?」什麼叫作不該做的事?

「你是不是去沾了什麼不該沾的?」

「……媽,你可不可以講清楚一點?」

黃帶靜了靜,深呼吸了一口氣,確定自己不會情緒失控之後才啟口問道:「坦白說,你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什麼男人?」

聞言,黃詩昀差點兒嗆到。

「咳咳!」天啊,她老媽是神算嗎?為什麼光是被刀劃傷這件事情就能聯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?

瞧女兒心虛猛咳,黃母露出一副事態嚴重的表情,驚呼連連。「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!」

「吼,你又知道什麼了?」為了阻止母親繼續再幻想下去,她決定反守為攻,「對,我這陣子是認識了一個男人,」其實是認識了很久,只是她沒認出來,「但絕對不是你想將那樣。」

黃母又瞪著她一會兒,「之前那個吳什麼豪的呢?」

「分手了。」

「不是好好的嗎?為什麼分了?」

「因為他劈腿。」過程她不想詳述。

「我就知道!」黃母又激動了,「所以是另一個女人拿刀子來談判,把你刺傷了對不對?!」

「不是,你先聽我講嘛!」黃詩昀閉了閉眼,真想限制老媽五分鐘內不准說話,讓她可以好好解釋清楚。

「那是因為我現在這個新的男友以前沒有好好處理感情問題,讓一個女生有點難以釋懷,才會……」

黃母聽了,皺著眉頭安靜了好半晌。「所以你現在這個男朋友很花心嘍?」

「呃……」算嗎?黃詩昀歪著頭,「應該也不算花心吧……」至少他並非真的是見一個愛一個,而是在一個又一個裡頭找尋那位獨一無二的--她。

思及此,她的耳根不自覺地熱了。

「對方人怎麼樣?」

「就一般人啊。」她馬虎應道。

「做什麼的?」

「……律師。」她幾乎可以猜到母親接下來會說什麼。

「律師?律師不是都在幫壞人脫罪嗎?你跟那種人……這樣好嗎?」黃母投來憂心的目光。

「媽,律師也是人,也是有分類型的。」

「啊你哪天要帶回來讓我看看?」黃母突然湊了過去,興致勃勃,「還是你有他的照片,先拿給我照照?」

黃詩昀苦笑,「好啦,我改天帶他回來坐坐,不過你得答應我,不要刁難人家,不要亂問一些有的沒的。」

「嗯?」黃母睨了她一眼,甚是不以為然,「我哪時候刁難過你的男朋友?哪時候亂問過有的沒的?」

「少來,到時候你一定會問人家那個女生的事情有沒有好好講清楚啦,或是感情雖然沒了但也不要撕破臉啦等等。」她可是非常瞭解自己的母親。

黃母臉色尷尬了一下,連忙道:「問是一定要問的,我的寶貝女兒可是為了他受傷欸,我當然要關心一下他有沒有處理好啊,萬一那個女人又出現了怎麼辦?」

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。「嗯,我知道,我會再好好跟他說……」

雖然陳佑祺曾經要她不要濫用自己的同情心,但她就是無法不去想像對方的心情。

事實上,當那個女人誤傷她的那一瞬間,對方就像是清醒過來了一般,眼底充滿的不是仇恨,嫉妒,而是驚惶,恐懼與濃濃的內疚。

這也就是為什麼就算她被到傷了,卻仍願意與對方和解。

「你晚餐吃了沒?」黃母突然問道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「嗯?」她回過神來,「還沒,你有煮嗎?」

「今天沒煮,你想吃什麼?」

「喔,沒關係,你看你的電視,我等一下洗完澡再去外面買就好。」

「買什麼買?這麼愛買,冰箱裡還有一堆菜,我煮給你吃啦。」黃母一邊碎念著,邊往廚房裡走去,「吃麵好不好?煮麵比較快。」

「好啊,當然好。」黃詩昀放鬆地將躺在沙發上,伸手拿來遙控器,正想轉台的時候,母親的聲音又從後頭傳來。

「你那個律師男朋友平常工作忙不忙?」

「應該算忙吧。」她其實不太瞭解他的工作。

「那要不要打電話叫他過來吃?我多煮他一碗。」

三天后,陳佑祺帶著她回醫院換藥。

傷口雖然已經大致癒合,可畢竟是深達兩,三公分的割裂傷,仍然不到結痂的程度。

陳士誠親自替她重新上藥,包紮完後,轉身收拾器具,吩咐道:「狀況還算可以,這幾天盡量不要做一些太激烈的活動。」

黃詩昀心虛地咳了聲,忍不住睇了旁邊的男人一眼。

接收到她那譴責的目光,陳佑祺只是挑了眉,態度從容。

一夜過後,他像是對她上了癮般,連續三個晚上都將她帶回住處盡情歡愛,床上,沙發,浴室,甚至是那張寬大的書桌,房間裡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他倆激情時的記憶。

「對了,」陳士誠突然扭過頭來問:「這個禮拜天中午我會帶思芳回家吃飯,那天你在不在家?」

「在。」陳佑祺淡應了聲。

黃詩昀靜靜在旁聆聽,沒什麼插話的立場。

「思芳」是誰她不太清楚,依稀覺得應該是陳士誠的妻子,她還不是很瞭解陳家的成員,不過,她知道他們家有個習慣,就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安排飯局,讓全家人適時聚一聚。

「你呢?」突然,陳士誠的視線落到了她身上。

黃詩昀一驚,回過神來,完全狀況外,「欸?是、是在問我嗎?」

「對,是在問你沒錯,你也會一起過來嗎?」那口吻好像她已經是陳家的一分子。

她想了想,不禁看了身邊的陳佑祺一眼。

「會。」他很乾脆地替她回答。

她愣了兩秒,沒料到他會這麼有動,「這樣好嗎?」

「為什麼不好?」

「因為……那不是你們的家庭聚會?」就算是女朋友好了,也離「家庭成員」還有一大段的距離。

「所以?」他歪著頭,睇著她,故作警告般地說:「你現在是在暗示我,你沒有跟我結婚的打算?」

「我哪有這樣說?」她耳根一熱,急忙辯駁。

「不然呢?」

「拜託,我們在一起才不到一個月。」

「你怎麼不說十二年?」

「那是灌水出來的數宇,」

「不然我們現在馬上去公證。」

「才不要,那太便宜你了。」

看著這小兩口鬥嘴的畫面,陳士誠忍不住苦笑,默默轉過身去脫下橡膠手套,端著器具識相地走出診間,把空間留給他們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23 PM

尾聲

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,想像永遠不會與現實相符。

那天,黃詩昀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建設,她暗忖事情能有多糟?頂多就是陳佑祺的媽媽不滿意她,爸爸不欣賞她,至多只是這樣而己。

除了上述兩項之外,她不認為有什麼事情能夠嚇倒她了--直到她看見大名鼎鼎的姚允妃突然出現在他家。

對方身懷六甲,小鳥依人地挽著陳士誠的手臂,那畫面美得像是浪漫時期的畫作。

她嚇呆了,張著小嘴看著陳佑祺,眼底滿是訝異與困惑,彷彿這是什麼整人實境秀,而她就是那個被惡整的冤大頭。

那呆樣逗笑了陳佑祺。

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,戲謔道:「喂,女人,醒一醒,蚊子都要飛進你嘴裡了。」

黃詩昀猛然醒了過來,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。

「姚允妃是……姚允妃是你大嫂?!」

他不以為意地點了頭,「姚允妃是她的藝名,她本名叫韓思芳。」

她又愣了一陣,「你怎麼沒告訴我?」

「你又沒問。」

「正常人不會有這種聯想吧!」莫名其妙,他到底是什麼邏輯呀?

這項爆炸訊息害得她那天完全不記得自己吃了什麼東西,注意力全被姚允妃那光耀奪目的美貌給完全吸引了過去……呃,不,應該稱她韓思芳才對。

飯後,由於她還沒過門,蔣翊玲沒讓她幫忙收拾餐桌,又怕她感覺尷尬不自在,於是讓她回陳佑祺的房間去歇息。

她一個人在寬敝的房間裡胡思亂想,想到他的大嫂貴為知名女星,二嫂又是個外科醫師,相形之下,她似乎什麼也不是,不由得有些忐忑,患得患失。

真不知道陳佑祺是看上她哪一點?

半晌,她煩惱累了,開始覺得悶,索性走到書架前挑了本書來翻。

那是一位德國刑事辯護律師寫的回憶錄,字句精彩,扣人心弦,她看得專注,連門被打開了都沒發現。

陳佑祺悄悄走到她背後,伸手圈住了她的腰,將她抱進懷裡,「你又在偷看我的書了。」

她嚇了一跳,見到是他,嬌嗔地瞪了他一眼。「鬼鬼祟祟,早晚我會被你嚇死。」

「是你看書看得太認真了。」他一笑,探頭瞄了眼她手上的書本。

那是他從德國帶回來的原文傳記。

第一次見她拿德文書,他以為她是驚慌之下隨手拿來做做樣子,可這一次她又拿了德文書閱讀?

他的腦袋裡驀地閃過一個合理的懷疑。

「你看得懂?」

「懂啊。」

他詫異地瞠大眼睛,「你懂德文?!」

「當然,不然你以為我跟那個吳登豪是怎麼認識的?」

聞言,他愣了愣,完全不能理解。「這兩件事情有什麼關係?」

「你不知道嗎?當初那個王八蛋是工業設計雜誌的編輯,我就是因為替他翻譯德文方面的新聞稿才會認識他的啊。」

陳佑祺僵了下,回過神後忍不住叫屈,「拜託,你沒說,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?」

「你又沒問。」哼,這招她也會,她別過頭去,徉裝繼續看書。

「等等,你為什麼會德文?」就算他再沒有常識,也知道德文通常不會是第二語言的首選。

她背對著他,小聲地嘟嚷著,「還不都是因為你……」

「什麼?」

「沒事,我沒說話。」她咳了聲。

「說,」他扳住她的身體,強迫她轉過身來,然後舉臂攀在書架上,將她鎖在結實的雙臂之間。

「就沒什麼啊……」

「說清楚。」他作勢就要將手探進她的衣服底下,「不說我就慢慢逼到你說為止。」

黃詩昀一驚,他家人都還在一樓呀,他瘋了嗎?!

「別鬧了,樓下很多人在。」

「我又沒差。」

「你--」她翻了個白眼,投降了,「好啦好啦,說就說,反正就是你去了德國之後,我想說如果我以後也去德國留學,搞不好可以遇到你……嗯,就是這樣,你快放開我。」

他聽了,呆愣片刻,心中產生一種驚奇卻又夾雜狂喜的心情。

「後來呢?」他追問。

「後來因為沒錢,就算了……」

陳佑祺啞然,這結論還真是有夠實際。

黃詩昀沒說的是,當年因為父母突然離異,家中的經濟狀況產生了巨變,她不得不選擇國內的公立大學,而且她根本不敢讓母親一個人在這裡。

「……幹嘛這樣看我?」她被他盯得極不自在。

他勾唇一笑,沒有說話。

這女人到底還會給他多少驚喜?

從前,他以為黃詩昀根本就不在乎他,豈料她跑去學了德文,竟然只是為了賭一個能夠在異國遇見他的機會。

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那機率有多低?

「你真是呆子,傻瓜。」他放下手臂,將她擁入懷中,「你到底知不知道德國有多大?」

「哎的,當初年紀小不懂事,總是會作作夢,愛幻想嘛。」她說到連自己都不好意思了。

「要是早知道你這麼想,打死我都不會答應去德國。」

聞言,她揚唇,靜了一會兒才道:「可是,或許就是因為你去了,我們現在才能夠在一起,不是嗎?」

「或許吧,我對蝴蝶效應沒有研究。」他以鼻尖輕蹭她的額頭,道:「現在怎麼辦?」

她抬頭,困惑地眨了眨眼,「什麼怎麼辦?」

他低下頭,張嘴含住她的唇,輾轉吻了幾回,最後在她耳邊低喃,「我現在想要你了。」

聞言,她的雙頰飛紅,抬起手企圖推開他。

「別鬧了,你這禽獸,現在家裡人那麼多,又是大白天--」

「你忘了嗎?我房間隔音很好。」他抓住她的手腕,拉至她頭上,然後俯首輕吮她細滑的肌膚,「而且我可以拉上窗簾……」

「別……」被他吻過的地方像是著了火,她一陣酥麻,根本無從抵抗。

唉,罷了,她放棄掙扎,認命就範,轉而回應他的吻,給予一如往常的熱烈反應。

房裡熱度漸升,情慾的氣息漸濃。

他像是呵護珍寶似的捧著她的嬌臀,在一個晴朗的午後蠻橫地燃燒自己,盡全力取悅她,寵愛她,將他那滿溢而出的情意透過一次又一次的佔有,深刻地烙在她的靈魂上……

--End--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6-2-7 01:25 PM

後記

【男大十八變 白翎】

其實,陳家老麼的故事是最早寫的,卻被安排在最後一棒,真不曉得這到底算是藐視他還是重視他?(苦笑)

這系列的主題最初是被我構思成「男大十八變」,意思就是男主角小時候是一個樣,長大後則……完全不是那樣,所以各位發現了吧,三兄弟都是男大十八變,只是改變的方式不太一樣而已。XD

我記得國中的時候,籃球校隊裡總有固定幾個男生會成為女孩們的目光焦點,而那幾個人很巧地通常都會聚成一個小團體。

其中,有個傢伙讓我印象挺深刻的,那個男生不高,有點圓,外貌跟「帥氣」這兩個字絕對私不上邊,但他主攻三分球,所以身高倒也不是很重要。

結果呢,才過半年而已,嚇死人,那傢伙竟然從一百六十幾公分暴增到一百八,而且變得又酷又帥,整個人都流川楓了。(不知道流川楓是誰的請去翻翻《灌籃高手》這部漫畫……)

於是,老麼就承續了這個概念,成分了本書當中那位兒時是醜小鴨,長大變成黑天鵝的苦叩男主角。

再來,雖然有件事情不大重要,不過就當作某白沒事哈啦一下好了。

在第一本《男友二度上任》裡,有段劇情是兩兄弟一起被丟去德國留學,於是有個朋友看了就疑惑地問了。

「為什麼不是去美國?去德國的不是都學工業設計嗎?」

是的,德國工業設計很有名,但是法學也相當出名。

一開始我也覺得好像應該去美國比較好。(大概被好萊塢影響太深……)

不過後來認識了幾個留學德國的法律人,才知道台灣的法學體系基本上來自兩個國家,一是日本,二是德國,老一派的法律人大多是日本回來的,德派則是傾向年輕化,這也是為什麼陳家兩兄弟就這麼被作者流放到德國去了……(茶)

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嘍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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